2018年5月11日 星期五

到《說文解字》查找「鵠」的注音

文字除了用作書面溝通,還是文與言溝通的橋梁。文字與語言關係密切,卻又是一對矛盾,兩者的發展不平衡,久而久之會脫節。拼音文字與非拼音文字,各有適應變化的困難。

拼音文字是據音而生的,按道理音變了,字跟着變就是了。事實上這無法做到,歷史過程中形成的文學著作、法律文件等成文遺產,怎能說變就變?在西方拼音文字中,英語最善於與時俱進,但也因此在讀寫上最脫節。英國很多人提倡改革,讓英文讀寫一致,但多年看不到任何成果。

中文沒有這樣的問題,一個字的古今讀音不同,不同方言的讀音不同,意思是一樣的,寫出來,大家都明白,儘管說話溝通會很困難,秦皇漢武都一定聽不懂今人的說話,反之亦然。

漢字很多是形聲字,但要準確標出讀音來很難。最初給一個字注音,只能用「讀若」某字,即盡量找同音字表示。反切法的出現是重大進步,基本原理是用兩個字「切」出一個字 (被切字) 的音來。第一個字 (上字) 聲母要與被切字相同,第二個字 (下字) 與被切字的韻母和聲調相同。上字聲母與下字韻母拼合,就是被切字的讀音。

這標誌着漢語音韻學的開始,據歷史學家笵文瀾研究,這始於東漢末年。被譽為中國第一部字典的《說文解字》差不多同時刊行,仍沒有反切注音。後代利用反切給這部巨著注音的有很多家,有以《詩經》韻腳考訂的,有據《唐韻》的。現在通行的《說文解字》主要是宋本,從影印版可見,每字的注音除原來的「X聲」外,都以小字加「XX切」。

反切注音雖然是一個進步,但不足是顯然的。如上下字聲母韻母之外的語音成分形成一定障礙,上下字可選用的字過多讓使用者難於掌握,切音者又難免受方言音影響。最大的問題是,中原地區政局動蕩頻仍,語音不斷受到外族語言衝擊。從中古到現代,漢語的聲母、韻母、聲調都發生了很大變化。若干年後,用當代音去讀古人的反切,難免隔膜。近現代人使用中古反切之不便可想而知。到一九一八年,國語注音字母公布,漢語注音才再發生根本轉變。

「鴻鵠」的「鵠」字讀音近日引起熱議。試到《說文解字》查找,發覺相關字的注音和反切的關係頗為錯綜而有趣:

  • 鵠:告聲。胡沃切。
  • 沃(加艸頭):芺聲。烏鵠切。(書中不收沃字,只收加艸頭的沃)
  • 芺:夭聲。烏皓切。
  • 晧:告聲。胡老切。(書中不收皓字,只收晧字)
  • 告:古奧切。
  • 夭:於兆切。

於是,「鵠」的韻母音可循不同路線去尋找:
── 鵠 ⇒ 告聲 ⇒ (告)古奧切。韻母是 ao。
── 鵠 ⇒ 胡沃切 ⇒ (沃)芺聲 ⇒ (芺)夭聲 ⇒ (夭)於兆切。韻母是 ao。
── 鵠 ⇒ 胡沃切 ⇒ (沃)芺聲 ⇒ (芺)烏皓切 ⇒ (晧)告聲/胡老切。韻母是 ao。
── 鵠 ⇒ 胡沃切 ⇒ 烏鵠切。回到原點。

登上功能強大的「韻典網」一查找,《廣韻》、《中原音韻》、《洪武正韻牋》、《分韻撮要》都把「鵠」歸入聲韻,自然不該以 ao 作韻母。這些書都晚於《說文解字》。

為什麼會有以上變化?是北方「胡言亂語」之故嗎?限於學識,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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