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8日 星期五

聞香:是閑事?是本能?

光孝寺的露天香爐
追求妙香,是人的本能,也是大部分動物的本能,許多動物的嗅覺比人靈敏不知幾多倍。嗅覺是生存的本領之一,人也凭嗅覺去識別食物以保安全。但把香氣、香味升格為享受和修為,就只有人。

人最初對香的追求,相信主要是生存環境之所需。歐洲人的飲食習慣源自遊牧民族,吃肉多。肉食保存不易,易腐易臭,對能保鮮辟臭的香料自然有強大需求。歐洲列強對世界的擴張,很大程度上是香料貿易催生的。在衛生條件欠佳之下,人身上也多有異味。人群聚集,氣味更甚。於是也需要個人和集體的香料以辟臭。一些教堂至今有懸空大幅晃動香爐的儀式,這其實是舊時除臭措施的殘餘。個人塗香水,則只剩下尋香與「誘蝶」的作用了。

香氣帶來的愉悅,有靜慮安神作用,各種宗教因而不約而同地賦於天然妙香崇高的地位。據《聖經》,沉香樹是上帝栽種的植物 (民數紀 24 章 6 節),提到沉香、末藥等香料的地方很多。在佛教中,香的地位更高。佛家認為「香為佛使」,「香為信心之使」,種種經典列出的對佛供養都不離香。《法華經》十種供養中,香就有四種,香、香末、塗香、燒香。《華嚴經》提到「百十億西沉水香……百十憶不可思議眾雜妙香……普熏世界」。極樂世界是妙香繚繞的世界。在佛門中,有很多與香有關的用語和行為,如行香、敬香、進香、香客、香資,用於懲戒的有清規香板,用於警醒昏沉的有巡香香板,等等。

不過佛門也得與時俱進。大陸很多寺院,例如不久前我在廣州到過的光孝寺、華林寺,都限制進香、上香了,焚香只限於露天的香爐,殿內不准。供香仍是有的,供的是花香、果香等。曾到香港設於大廈內的一個頗有規模的佛殿參觀,殿內不燒香,只可用花瓣供入佛像前的清水盆中以禮佛。

暗香盈袖,人比花瘦。
中國文人士大夫階級很早就玩香,歷代出土文物中,常發現設計與製作精妙的香爐。這既與信仰有關,也與對雅緻生活的追求有關。歷代詩詞有大量這方面的歌詠:如「暝宿長林下,焚香臥瑤席」(唐,王維);「夫人之魂在何許?香煙引到焚香處」(唐,白居易);「獨坐閒無事,燒香賦小詩」(唐,陸游)。唐李商隱有「繡被焚香獨自眠」之句,蘇東坡在一闕《南鄉子.何處倚欄干》中整句挪用了。(這闕詞其實整個是集句而成。)

李清照的「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 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就更膾炙人口。

古代文人的雅致生活有所謂「四般閑事」:品茗、聞香、插花、鑒古。由明初開始,焚香已經普遍使用線香。「聞香」這閑事,傳入東瀛後,加入了許多程式,發展到百多個流派,是為香道,顯得高深莫測,很「專業」,有各種證書,要達到師範「皆傳」級,要十五年。

較少為人知的是,香道之外還有香席,是最高層次的品香聚會。據台灣劉良佑《香學會典》一書:「香席的最終目的,是在結合書法和文學的注腳,來追求生活品味的境界。也就是要用簡單的一個字或一句詩、詞,對此次的品評活動,通過以書法為工具的過程,做出『點睛』式的詮釋。」

這更高深,非一般人可及,絕非「閑事」,更超越「本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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