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28日 星期一

悠悠天地 蒼茫雅丹

戈壁灘上
唐朝詩人陳子昂有千古佳構《登幽州台歌》: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幽州即今之北京,當年是邊塞之地。陳子昂隨軍北征契丹而有才難伸,至有登幽州台的慨嘆。

在幕天席地之下,一人孑然其間,對宇宙時空變化會特別敏感,這時才會產生「天地悠悠」的感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情境、情懷相似。這個星球已住上七十幾億人,現代人要在其中找個這般的環境已不易,但並非不可能。到大西北去,在比幽州更荒涼而廣袤,遠在「塞外」的戈壁灘,你大可以孑然一身走進天地之間,體驗一下可能讓人更愴然的時空無邊。

敦煌雅丹地質公園入口處
多年前,曾在內蒙古草原體驗過什麼叫「天似穹廬,籠蓋四野」,這才品味出蒙族人悠揚長調的複雜感情:情感奔放而又孤寂愁苦、婉轉柔美。草原的天地間有百花、百草、百鳥,是個孕着精彩生命的天地。那回在草原上半人高的青草中轉悠轉悠,還收穫了很多蘑菇。

戈壁灘穹廬下的四野,卻大不一樣,可能除了石頭,就只有由石頭粉碎而成的沙粒,看不到任何生命跡象。極目天地之間,只見微微隆起的地平線。一人處身其間,卑渺如塵,也脆弱如塵。沿着絲路往西走,例如在敦煌雅丹國家地質公園,可作這樣的體驗。

敦煌雅丹國家地質公園距離敦煌市區180公里,面積近三分一個香港般大,地極廣,人極稀,其中就只住着管理公園的若干名人員,此外就只有風蝕作用形成的一個個奇形怪狀土石丘,走進其間,難辨方向。「雅丹」這名字很漂亮,卻又叫「魔鬼城」。它絕對沒有「丹霞」地貌的斑斕色彩,而是一個盡是黃褐色的世界。它之色彩單調又與同樣顏色的鳴沙山不同,鳴沙山見到的盡是柔和的弧線,光影、色彩之變化也柔和。雅丹呈現的卻是一片粗厲,猶如都以枯筆乾墨大筆揮寫而成。

天地間,點綴着人的色彩。
這是典型的風蝕性雅丹地貌。「雅丹」源自維吾爾語,意思是「有陡壁的小山包」,現泛指乾燥地區一種風蝕地貌。河西走廊是風的走廊,大風萬千年來在河湖沉積土形成的地面上平行吹刮,加上間歇性的流水沖刷,雕刻成現在見到風蝕土墩和溝坑地貌組合。這地貌在大西北有不少,後來到了新疆,那裡的導遊就說,「我們的雅丹更大」。

在地質公園,只能隨着旅遊車沿着特定線路到各個景點下車參觀。若在夏天旺季到來,可能猶如走進一個四五十度的烤爐,難有心情到處閑逛。我們遊覽時,氣溫舒適,但空氣乾燥,烈日刺目,多數人也不想久留。

張藝謀多年前的作品《英雄》曾在這裡取景,梁朝偉的最後一場決戰就是在這裡的土石墩上進行的。「英雄」為了天下而相搏,而「天下」是個什麼慨念?似乎真應到戈壁灘上的雅丹去體驗一下。

除了欣賞壯觀的地貌,不妨也調過頭去,看看與雅丹地貌相對的另一面,一無所有的無邊戈壁荒漠,是個比雅丹更荒蕪、更曠闊的「天下」。

(絲路紀行之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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