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2日 星期五

穿越時光:白話與文言孰優勝?

 穿越語光──文字的特異功能
語言總是不斷變化的,詞彙、語音、語法都會演變,語言因此而豐富,表達能力因此而加強。可是利之所生,弊亦隨至,若干年過去,後人就不易理解前人的語言了。小說、電影中時光倒流的橋段若真個發生,今人與古人斷不可能說同一種語言,難以對話溝通。

這樣的變化,在口語上尤其巨大,語音最容易受各種內外環境因素影響而改變,對外的交往──可能是外族入侵──越多,變化越大。如果所涉及語言的文字是拼音文字,就文字也會隨而改變。於是後人不但聽不懂前人的話(這實際上較難發生,除非有錄音資料),連前人的書面語也看不懂。因此英國人、美國人若果沒接受過專門訓練,不會看得明白莎士比亞的原文經典,而這些不過是不到四百年前的文字。為了讓這樣的經典與時並進,就得不斷有新譯本,好讓新時代的讀者看得明白。《聖經》為此也要不斷改版。據說,自一九五零年至今,就至少有63種版本的英文新譯本問世。

中文並非拼音文字,可以免卻一些不必要的折騰。那怕是語音變了,譬如北方官話變得四聲不全了,閱讀古人的文字仍不會有太大困難,很多文字仍覺得平白如話。昨天引述的一些魏晉南北朝時期的詩作,是近二千年前的文字了,而且基本上以相對於書面語較不穩定的白話寫成,我們仍然一看就明白,可以欣賞曹操東臨碣石的豪邁放歌,可以陶醉於陶潛漫步田園的淺唱低吟。不過這只限於「看」得明白,若曹操、陶潛有錄音留下,我們就一定不知所云。

不論什麼語言,一旦要作為書面語寫出來,一定不等於日常的口語。所謂「我手寫我口」其實是不值得提倡的。不然,以英語為母語的人,不必修讀英語寫作,就可以寫漂亮的英語了;我們以粵語為母語的,也就可以輕易寫出漂亮的粵語方言作品來。說與寫並不等同,要能出口成章,把發言記錄下來就是一篇好文章的,非經過刻苦的磨煉不行,在遣詞用字、語言邏輯、文氣條理等方面修練出很高的造詣。昨天列舉的詩作,看似是大白話,其實都不可能沖口而出,必定經過鍛鍊,甚至千錘百煉,才能以看似渾然天成地與世人見面。假若是真正的粗礪的口語,我們今天恐怕就不易明白了。

明人袁宗道提倡用當代語言寫作,指出「時有古今,語言亦有古今,今人所詫奇字奧句,安知非古之街談巷語耶?」這無疑是對的,文言文出現之前的古文字對今人最是奧奇,原因之一是不少正是當時街談巷語的語言。此所以,《詩經》中採風所得而經過修飾的民間白話詩歌,今人讀來艱澀非常;孔子以雅言出之的《論語》中說話亦不易明白。

這是要說明,白話書面語對當代人有文順句暢、簡易明了的優點,可是對隔代人來說,這優點可能正好是妨礙溝通的缺點。

反觀文言,雖然被抨擊為刻板僵化,但它基本上不隨時間而變化。從歷史角度去看,這反倒是巨大的優點。就是這樣,它穩定地讓古老的文化、古人的智慧流傳千古,讓我們今天可以有「開卷古人都在眼」(袁枚句)之樂。

五四激進的精英們要打倒文言文,是不是冒進得過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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