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日 星期一

抽象與超象

《午後西沙灣》──Raymond Fung
說到抽象畫,人們立即會想到歐洲的抽象畫。其實在中國畫、中國文化當中,不乏抽象意識和抽象藝術作品。

對抽象,有不同的理解。西方抽象畫的抽象,是相對於具象而言的,不描繪、不表現客觀形象,不表現現實生活,甚至沒有主題、沒有理性詮釋,可以純粹由顏色、點、線、面、肌理構成。

「抽象」這詞是從日語借用而來,是近百年來才有的新詞。但在中國,遠在此之前就有與「抽象」相似的理念。唐代司空圖在《詩品.雄渾》中形容詩文意境雄渾、超脫時說:「超以象外,得其環中。」「超象」就是超脫於物象之外。有人認為,「超象」一詞,可能比抽象更貼近「抽象」之真義。

中國文化很重寫意,這是相對於寫實而言的。意,是意念、意境、意思等等,都不實而虛,是「心」中所生所感,而與客觀實物相對,很抽象。

可是,中國文化中的超象(或抽象)超越於「象」而不離「象」,與「象」有若即若離的關係。中國的文字、書法都可視為抽象藝術,象形文字固然源於圖形、圖像,書法也必有意象,所書寫的文字有意思、有意境。日本一些現代書法完全脫離了文字傳達的訊息、意思,試圖把書法發展為純粹的線條藝術,務求讓不懂漢字的外國人也能欣賞,這無疑於對書法的閹割了。

中國畫很早就提倡「以形寫神」,不離形而重在神。即使寫形也不亟亟如西方的寫實,寫神才是主要的。鄭板橋有兩句詩:「畫到神情飄沒處,更無真像有真魂。」說的就是這一點,可說是「得意忘形」。中國文化的各門藝術,都重視對心靈的表現,形似是其次的。八大山人等寫意國畫大師的畫,是為表表者。

《藍色變奏》──Raymond Fung
齊白石有句很有名的話:「藝術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則媚俗,不似則欺世。」這句話說來簡單,但放到實踐中談何容易。關鍵在於「太似」與「不似」之間的距離無際無邊,你不容易在這「之間」選得一個自己覺得、也讓觀者覺得既不媚俗又不欺世的點。相對之下,要「太似」容易一些,要「不似」就更容易了。

香港的中國畫總體而言不算有很高的水平,但在推動中國現代水墨畫的發展上起了重大作用。自呂夀琨在六七十年代以一己之力發其端後,現代水墨畫形成了一股至今不衰的潮流,後繼者無數,風光無限,為中國畫掀開了新一頁。前幾天去看了馮永基(Raymond Fung)的「宋彩華姿」畫展,發覺呂夀琨的影響力非常有靭勁。

馮永基自言直接受到呂夀琨影響,這一看就可以看出來。但差異也是明顯的。呂夀琨在傳統中國畫、書法上都有很深的造詣,而馮永基本來是非常出色的建築師,這都在畫作上有微妙的反映。相通之處在於中得的心源,一種中華文化的情懷。兩者都更合於稱為超象畫而不是抽象畫。呂夀琨後期以禪畫聞名,而馮永基的畫多山水為題材,然而皆有超然物外之態,悠然自得。如蘇東坡在《超然台記》所言:「予之無所往而不樂者,蓋游於物之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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