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14日 星期三

判斷羅孚案的「常識」


看完了《我的父親羅孚》一書,頗為感慨。這書希望澄清圍繞着羅孚「美國間諜」案的一些事,有些事似乎澄清了,但同時也惹起更多疑問,有的涉及此案,有的涉及更廣、更大的問題。這書證實了一點:在現實世界中,純真、純美、純潔……都不存在,看似是這樣的東西,往往有虛假以至邪惡的另一面,不可不防。

這書是兒子羅海雷寫父親的書,據說主要靠作者自己搜集資料、採訪寫成,羅孚本人並不怎麼參與。材料無疑繁多,卻也繁雜,羅孚雖是主角,有時卻只是作者為了寫有關時代背景,並抒發議論的陪襯。因為羅孚不怎麼參與,很多事情也就給人隔靴搔癢的感覺。當事人對案件本身始終抱着「我行我素我羅孚」的態度,對各種不管是不是符合事實的議論全不動氣,不置可否,讓別人自己去判斷。如果與羅孚「羅老總」有交往的,讀到這裡當會想起他那笑眯眯的樣子。當兒子的作者對父親當然有看法,但由於缺乏關鍵材料,他無法理直氣壯,只能提供材料,引導讀者去憑常識判斷。

關於羅孚案,巴金對當年仍在北京「假釋」中的羅孚說了一句很令人難過的話:「我不了解你的情況,但我從常識判斷。」言下,可以據大陸生活的常識,對羅孚表示信任。

按我的理解,巴金所據的常識,是大陸數十年來歷次政治運動中冤假錯案層出不窮,好人、甚至有功的好人常常被誣諂下獄,沒有申辯的權利。這可悲的事實竟然成了判斷是非曲直、人鬼黑白的常識,真叫人心裡酸痛。

這書直接寫羅孚、尤其是他在港或明或暗工作的篇幅其實不多,對與他有交往的老一輩文化人的着墨倒是不少。羅孚在那個圈子中交遊廣闊,在北京即使處於假釋之中,亦往來多鴻儒名士、藝林泰斗。這些詩人、作家、畫家等等,都是一時俊傑,有晉人名士風範與風骨。他們可以說代表了一個時代,就是富有個人才華而抱負理想的知識分子,當家國陷於水深火熱之際,甘願獻身於國家、民族解放事業的年代。這是一批理想主義的知識分子,獻身理想的感情純真得像金子。

然而,很多人在現實的殘酷鬥爭中踫得頭破血流。政治鬥爭的年代有政治鬥爭的殘酷現實,有特色社會主義的年代有市場經濟的殘酷現實,都讓善良的理想主義者們失望。

我認識一位在一個這樣文化機構做事的朋友,他有一次獲上級找去談話,從上級挑明了的談話中知道,只要他願意加入特殊的隊伍去,就可以晉級到「老總」行列。這位朋友從多年經驗中,已多少了解到機構裡面這些有特殊身份的同事,多屬什麼貨色,於是珍惜羽毛,以自覺未夠資格婉拒了。

有這種身份的人,在這些機構往往能平步青雲,無德無能而有權有勢、扶搖直上者,多屬此輩。也有些人確有才幹,如果把特殊身份加以善用,有人會有所作為,亦有人會飛黃騰達。在大陸,先暴富起來的,很多是這樣的人,香港也有。

老一輩文化人的才華、氣質、風骨,都讓人敬仰。他們正逐漸老去、消失,而他們那個理想主義的純真年代,已在他們完全消失之前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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