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5日 星期二

操刀刻印,胸無成竹

對於印章雕刻,我只是偶一為之,主要是供自己使用。上周末刻了一方,一再修改,到昨晚又大修一遍,過程可以說是一次胸無成竹的運作。

這是日前為朋友一個新建立的基金會刻了一個擬用作組織標誌的印章後,心血來潮而再操刀的。印石是廈門一位朋友多年前送我的福建夀山石,石採不規則形狀,宜作閑章用。曾雕「心畫」二字,用了一次,不滿意,磨掉了,再刻上「筆下留情」四個陽紋字。

第一次刻好,翌日再看,覺得以粗線處理陽紋字不理想。磨去一半再修改,第二天又覺得不妥。昨晚再下刀,看似好多了,今天又看不順眼,還得細化。真的,對於印章最後出來的效果如何,我心裡無數。

北宋畫家文與可畫竹聞名,對竹子的觀察下過很大苦功。據說,他下筆之前都已胸有成竹,按胸中成竹模樣下筆,就成好畫。

做事之前要有所規劃,準備充分了,動手事半功倍,成效自然較好。可是如果說什麼都要按着定好的去做,不見得就是好。

記得一次看著名畫家劉國松的畫展,看過他一點作畫心得,說是繪畫有如下棋,你走出的每一步,都可以引來意想不到的變化,於是要不斷思索、不斷應付出現的新局面。劉國松的畫走抽象一路,很多畫面效果是隨機形成的,有很大偶然性,不是事前可以想像得到。他的功力全在於在「對手」走出一個妙着之後,可以怎麼更妙地拆招。

棋手下棋之前都一定有了盤算,尤其是下圍棋,要布個什麼局一定先心裡有數,對弈雙方最初幾手都要先搶佔幾個重要位置布好想布的局。但接着下來就不是你可以「胸有成竹」的了,要不斷根據局面變換隨機應變。應變的能力,往往是成敗的關鍵。

星期天無意中看了一個講「電玩」世界大賽的電視節目,它拿一名韓國前世界冠軍和一名業餘愛好者作大腦掃描,發覺兩者的分別在於,前者的手指頭動作是直覺反應驅動的,而後者要經過眼─腦─手的判斷與指揮過程,兩者的應變機制大不一樣。

寫書法,尤其是運筆較快的行書、草書,也是個講求應變的過程。書法家對筆墨有很高的控制能力,但這是相對而言的,不會具有工業批量生產那樣的精確控制,於是每下一筆都要隨時考慮接着一筆怎樣挪讓應變。畫中國畫不如畫西洋畫的起稿,心裡有個大致模樣就縱情揮毫,意隨筆墨,恣意而為。縱使事前有在胸成竹,即興塗抹之間,恐怕已置緒度外了。

似乎中國文化有個不喜歡過多規範的特點,古琴音樂是其中的極致,讓琴人有很大發揮空間,同一首曲,每個人都自己的演奏譜。戲曲唱腔也一樣,同一句曲、同一句詞,每個老倌都有自已的「腔口」。粵曲有所謂「度曲」,其實就是腔口設計,把譜子的骨幹音和唱者的特長、風格結合,「度」出自己的腔口來。成功的,就形成流派,薛腔、女腔……等等。

昨晚操刀時,注意着每一刀後出現什麼變化,接着又思索怎麼刻下去。這是因為「生」之故,熟了可能就不去想了。「生」就有要促使你思考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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