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29日 星期三

一個喜宴,一個喪禮

接連兩個傍晚出席了朋友的活動,一場紅事,一場白事。處身其間,所見所聞,惹人遐思。在紅事場合裡一個想不通的問題,第二天在白事場合想通了。

紅事是一位朋友的甲子夀宴。宴會在港島一家五星級酒店舉行,筵開三十幾席,場面熱鬧堂皇,整晚是個大「騷」,有現場樂隊、有歌舞表演、有才子司儀製造氣氛,更不乏城中政經、文化界名人。主人多姿多彩人生路上各個階段、各個領域的朋友不斷在司儀安排下,通過咪高風和大屏幕,向數百來賓憶述當年情誼,不乏感懷、感恩、感嘆的話,自然也不乏溢美之辭。

我與這位朋友雖說是有幾十年交情,但實際對他了解不多,因為自從在那風雲變幻年代在激情歲月中相逢相聚之後,彼此即相忘於江湖,各有工作,領域不同,我只是偶爾聽到他的消息;直到近年重聚,也鮮能深談,知道他事業有成而不知道那條路是怎樣走才過來的。出席了那晚的宴會,才對他縱橫五湖四海的豐富閱歷有了較全面的印象。

朋友有才情,有魄力,有人緣,他不同領域的事業一環扣一環的發展,總是停不下來,一個擔子放下了,又挑起一個──更重的。更難得的是,他有眼光,有愛國心,從而可以在八十年代趁着內地改革開放而勇於「吃螃蟹」,走出香港──不但走進內地,還同時走到歐洲,於是成就了電子王國的事業。他還有善心,使香港和內地不少兒童和有志文化藝術的人受益。

有點不解的是,60歲如今一點不稀罕,犯得着花那麼大氣力為此做一場「大騷」嗎?

第二天傍晚,出席了一位也相認數十年的朋友的喪禮。這是以音樂結緣的朋友,彼此為追尋絲竹管弦之樂,在一個業餘樂團效力,不求名利,但求娛己娛人。知道這位朋友得病,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難得他很頑強,一直挺着,近年還重新積極投身音樂,屢操高胡,領導廣東音樂小組演出。他獨具韻味的細膩功夫,很受讚賞。

每個人的人生,都由不同的大小圈子組成。兩個人有幸在人海中遇上,是各自一個圈子交疊了。交疊有深有淺,而即使交疊區很大,彼此另外圈子的情況,也決難知其詳。譬如,我最多只知道這位朋友在樂團的表現,而即使這樣,所知亦有限。

朋友的喪禮,讓我擴大了對他的認識。他一位做中學同學開始的摯友、一位在樂團的團友,在喪禮上用朋友人生中的點點滴滴,為朋友渲染出一個完整的人生畫面。再加上妻子給他的最後情書的誦讀,還有他最後演奏《紅蠋淚》的音畫播映,畫面就更立體了。

朋友在追悼發言中說,不應過於悲痛,朋友的一生積極、豐富,受大家愛戴,應該為他高興。

難得,喪禮主持人在朋友的演出錄映播出後,建議為登臨天國的朋友鼓掌。大家都鼓掌了。(如果在湯良德老師的喪禮上也這樣做,該多好?)

我還想到,朋友若能聽到大家對他的讚美,該多好?可惜,我們對別人的讚美,常常都藏在心裡,輕易不說出口,也缺乏一個恰當的場合讓你說出口。生前不說,死後才說,死人聽不到,多遺憾。

前一天晚上的夀宴,不就是可以彌補這遺憾的場合嗎?朋友安排這麼一個五湖四海、重敘當年情的隆重聚會,最大的收穫,相信就是那些濃情感言,而這些都是歡歡快快地說出的,不帶半點哀慯。

朋友真聰明,花點他已不稀罕的錢,就讓大家提前把好話說了,而且他親耳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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