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30日 星期二

撐得太飽,悟「半」字玄機

我不特別愛吃,但有時候也不可避免地吃得太多,最近就一再吃得過量了,都是外出吃飯所致,撐得辛苦。不久前才收到一個電郵,談的是一位高人提倡的「半」字哲學,欣賞之餘,卻是轉眼就嚴重違背了。

一頓過量的飯是在灣仔的美利堅餐廳吃的。同事中有饞嘴的忽然想到要到這家老字號去吃頓好的,於是發動了十人一起去吃午飯。有人說,「食物的要義在於分享」,這話無論對煮的還是只管吃的,都是對的。吃而能分享,才吃得開心。到餐館,也只有人多才能多嘗不同菜色。人多,吃的菜色多,吃的量也多。

那天負責點菜的卻是對各人的胃納估計太高了,「眼闊肚窄」,大概多點了五個人的分量。各人超額大吃之下,仍然要打包不少剩餘物資。

香港很多人不知道美利堅餐廳,它倒是似乎名聲在外。一位同事在外國的親友就曾打聽,而同事竟然無所聞。這家餐廳改了個外國名字,供應的卻是京菜。幾十年來,它都位於酒吧林立的洛克道。不同的是,紅燈區裡的吧女過去都是「蘇施黃」,現在已清一色是「賓妹」了。不知道當年改名,是不是要討好美國大兵?現在,水兵不見了,只是到了夜晚,來光顧的外國人仍不少。

有個時期,因為星期天都會到不遠之外的香港藝術中心排練,完了就到美利堅去一起午膳,所以對它是熟悉的。餐廳依然舊模樣,連上了年紀的伺應似乎也不變。一進去,那感覺就像進了美加某個唐人街的唐餐館。然而食物是有水準的,特別是鐵板京葱牛肉。這次去吃了現製的魚蓉水餃,也非常好。

食物不管怎麼好,吃多了總是辛苦,如果是晚飯,甚至影響睡眠。不久前去吃一個婚宴就是這樣。設宴的地方是港島一家五星級酒店幾十層樓上一個地方不很大的宴會廳,有個供客人在開席前喝點餐前酒、言笑談歡的大廳,還請了小樂隊現場演奏些輕鬆的音樂。筵席開得算早,不到九點就上菜了,可是一直吃到差不多午夜。菜色當然好,可是接着一宿都沒怎麼睡好。

在撐得辛苦中想起朋友不外前傳來的「『半』字玄機」電郵,說是一位老人家談養生之道云,養生全在一個「半」字,就是「就是凡事不可去盡」。吃飯,不要吃得太飽,半飽最理想;做事,不要做到力竭方休,最好中午睡一睡。這正如一輛汽車的汽油,經常保持半滿;到亮起紅燈才去加油,很傷汽車。喝酒也是,最過癮是半醉微醺。「半」也意味着知足常樂,不強求十全十美;與人相處,凡事留有餘地。

這是很富中國文化特色的處世觀點,與西方凡事務必極致迥異。《中庸》有句云:「極高明而道中庸」,把高明與中庸相提並論。高明與中庸看似是不同境界,實質相通。眼界、心境、意向不妨高超、高明,現實生活中則不必死抱着原則不放,不妨從容而為,「得過且過」,不求完美。「極高明」不必到天堂才可以達到,在日常生活中就可以通過中庸的態度而享受。

這樣的態度,可以貫徹到每天的生活中去,包括指導飲食。

2010年11月29日 星期一

從發展體育,到發展體育經濟

廣州亞運會剛過去,香港運動員取得了空前輝煌的成績,有令人刮目相看的感覺。我本來以為,香港上屆在多哈亞運取的六金共28面獎牌的成績已夠驕人了,本屆難以再創奇蹟。想不到,香港竟然可以拿到八金共40面獎牌。我無法深究這是什麼原故,但有一點似乎是可以肯定的:有半個主場之利。


主場的威力真有點難以理解。以足球世界杯為例,有五支球隊在自己的地頭得世界冠運,而能夠異地封王的,連剛在南非拿到世界冠軍的西班牙,只有三隊。在各國的聯賽,無論在足球還是籃球,各個球會的成績都總是主場優於客場。一支球球的主客場表現可以判若兩隊,強如巴塞羅那也往往會在客場莫名其妙地輸給弱隊。

奧運會也一樣,主辦國一定大掃金牌。美蘇於冷戰時尤其是這樣,美國主辦是大贏家,蘇聯主辦又狂掃金牌一通。

廣州畢竟與香港同聲同氣,連劉翔初賽穿上的文化T恤印的也是廣東話,香港上去捧場的人也必然多些,使香港運動員倍覺親切,成績有所提升,看來也自然。

香港區區蕞薾小島,拿到這樣的成績,足以自豪,比很多人口、面積都遠超香港的國家好多了。拿牌的,大部分是土生土長的運動員,也有到香港不幾年的,還有長年在外國的,因此而說香港的獎牌有「發水」之嫌不無理由。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其實也正好反映了香港的綜合優勢──除了本地培養的運動員有一定實力,還對非本地培養的運動精英有特殊吸引力,可以吸引人才到來。

在當前全球化的時代,最講究資源配置。力量的對比不只是看你本身有多少資源,還要看你能運用、調度多少非本地資源,能夠使多少非本土資源為己所用。人才也是資源,而且可能是更重要的資源。這可能多少扭曲了傳統對力量對比的認識,但也實際顯示了當今不同地方強弱不同的實質。這往往使外表看來應強的不強,而應弱的又不弱。

以前愛說日本人是經濟動物,其實香港人也差不多,最好講錢、搵錢。香港人竟然能在亞運會拿到這麼多獎牌,因而確有些「不正常」。不過換個角度去看,是不是以前的觀念有點不合時宜了?

現在的運動員已經遠遠不是我們過去認識的運動員了,他們不是靠自己死練苦練就可以成功的,要靠背後強大的支援團隊,「一個好漢十個幫」一點也不假。而這些資源不是個人可以掌控的,政府、企業的投入很大。體育已經形成一個產業,有很多從業人員。我們看到的運動員只不過是冰山冒出水面的尖端。發展體育已超越體育本身,應看作是發展體育經濟。歐洲的足球、美國的籃球最典型了。

該不該支持香港「申亞」?我不對亞運會有特殊興趣,也不覺得香港人特別喜歡體育、特別有體育天賦,但我覺得很值得發展體育經濟。為舉辦亞運投資一百幾十億,很多人覺得很花錢。若換個提法,「為今後13年的體育經濟發展花一百幾十億」,值不值得?這等於每年花幾億。對於香港這樣一個大都會,這不算什麼,說因此會影響其他資源投放,是刻意誇大了。可況,體育經濟是可以創造就業、可以賺錢的「軟實力」。

我曾到政府的「申亞」諮詢網頁上看過,反對的意見的確佔了絕大多數。只是這些多數派給人的印象是一群頭腦簡單、非黑即白的盲目反對派,站在道德高地上只懂空喊口號,說不出多少言之成理的觀點來,真讓人失望。

2010年11月26日 星期五

南韓難有作為,美國希望有戲

廣東話有句話叫「好佬怕爛佬」,你有身家有地位,遇到一個一無所有而耍賴皮的窮光蛋,你說誰怕誰?這就是現在北朝鮮和南韓在一輪炮戰後對峙的情況。

南韓總統李明博一上台就擺明要改變前朝的溫和路線,要對北朝鮮採用強硬態度,可是幾個回合下來,卻發覺不能強硬到哪裡去。上一回,一艘炮艇被炸沉了,不能作出多大反應;這一回,被炮轟一輪,也無法放開手腳大幹一番。

關鍵就是,你是瓷器,他是缸瓦,你願意跟他拼嗎?一打起來,北朝鮮沒有什麼可損失的(最大的損失可能是核設施),而已進入發達國家行列的南韓,損失可就大了。

南韓最富裕的地區,是以首都首爾為中心的都市圈,住了二千三百萬人口,全國人口近一半住在這裡,八成產業落戶這裡,可說是韓國的首富、首善之區。可是這裡有個先天重大缺陷,就是距離三八線只有40公里之遙,大約等於港島到深圳的距離。於是,三八線有任何異動,例如大炮轟鳴了,首爾就動搖。遠程點的火炮甚至可以打到首爾去。多年前,曾有消息說韓國有意遷都,把首都遷移到距離三八線遠一點的地方去。這事自然不易為,所以至今沒有下文。

就這樣,南韓儘管有美國撐腰,仍然不敢橫下一條心來,與朝鮮大幹一場。不管你嘴上多硬,一到實際,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可是,韓國近半年卻老是輕舉妄動,一再在美國的策劃下進行大規模軍事演習,演習區一再靠近朝鮮。這次出事,報道都集中在朝鮮向南韓的延坪島發射了多枚炮彈,至於此前發生了什麼事,就看不到多少消息,只知道朝鮮說是南韓在演習中先有槍炮落到朝鮮界內,朝鮮才報復的。報復的規模看來大得多,不成比例。

這極可能是擦槍走火事件。「爛佬」蠻幹一番當然不值得支持,可是「好佬」明知故犯、「撩事鬥非」(惹事生非)以致吃了悶棍,又何償值得支持?

對於擦槍走火的後果,不應當不在計算之內。如果說南韓沒有先見之明,美國卻應當早就料到了。美國調來龐大艦隊,從北到南繞着中國的海岸線演了又演,煽風點火,目的很可能就是有個擦槍走火的一天,造成緊張局勢,好把中國周邊的小國驅趕到美帝國的軍事保護傘之下,讓美國重振威風。

美國始終仍是世國第一大國,而在各領域實力中,美國最堪足稱霸的,是軍事力量。美國很多戰略家大概還認為,只要亞洲的戰爭火光閃起,美國就有戲了,美國就可以重建昔日在亞洲的地位。

兇險確實存在。在北半球三大洲之中,北美洲很穩定,歐洲雖然經濟不穩,局勢還是安全的,唯獨是亞洲最多不穩定因素。中國千方百計,從內到外都「以穩定壓倒一切」,祈求有個繼續集中力量發展經濟的幾十年。這樣的戰略計算都擺在桌面上了,「對家」一清二楚,難道不想到給你「拆爛污」?不讓你安安穩穩再發展幾十年,以防把我的地位搶了去?

這一局,可是雙方戰略比拼的展示呢。

2010年11月25日 星期四

端粒酶研究支持「平常心」

《起搏器,傷透了父親的心》一文譯出後,推薦了給很多朋友閱讀,也收到一些朋友感慨繫之的回郵。有朋友說,「生老病死」中沒有病就好了,讓最後幾年輕鬆度過,「夠鐘就在睡夢中去見上帝」。這想法自然不切實際。人是萬物中最好奇的,正因為這樣才有那麼多發明和進步。最大的好奇就是生與死,朋友也傳來了去年諾具爾醫學獎的新聞紀錄,得獎的是美國三名在研究「長生不老」方面有突破成就的科學家。

三位科學家解決了生物學一個重大問題,就是在細胞分裂過程中,染色體是如何完整複製並避免自身退化的?他們發現,奧妙在於染色體末端的端粒(telomer)以及形成端粒的酶——端粒酶。他們發現,只要重新激活端粒酶,就能夠使老化的細胞 「返老還童」,繼續分裂下去。端粒酶因而引發了製造「長生不老藥」的憧憬。

「長生不老」,是古往今來的最大願望。秦始皇為此派人到傳說中的「蓬萊仙島」去尋藥,亞歷山大大帝也曾為此去尋找「青春之泉」。但我相信,不管醫學有多大進步,這始終是奢想而已。這個世界矚目都是「老不死」,是好事嗎?事實也不可能,有始必有終是宇宙的鐵律。有始無終,最終也是終,因為「無終」最終會扼殺「始」──生命之始,結果一切滅絕。

關於端粒與端粒酶的研究也證實了這一點。隨着有關研究深入,科學家發現讓端粒無限分裂下去,不像人們想像的那麼簡單。端粒酶其實有如雙刃劍,有正反兩面作用,既能幫助維持端粒的長度而減緩細胞老化,但也會因為過度活躍而導致細胞分裂失調而形成腫瘤。這正中了中國一句古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不過,有關發現的適當應用,一定可以給人們帶來好處,我們甚至不必等待「長生不老藥」的生產,就有所得益。《紐約時報》記者曾經向其中一名得獎者Elizabeth Blackburn 提出一個問題:端粒長度和人的精神壓力有關係嗎?人們都總能觀察到,經受強大精神壓力的人都疲勞、憔悴。

Elizabeth Blackburn的答案是肯定的。她說:「我在實驗室裏發現,人的心理壓力確實會加快細胞的老化,這從染色體末端即端粒的損耗程度上可以看出來。」

Elizabeth Blackburn幾年前與專門研究長期精神壓力問題的心理學家艾麗莎.愛佩爾博士座談時,對方就問過她同樣的問題。於是,兩人進行了這樣的實驗:把一批做媽媽的女子分成兩組,一組女子的孩子身體健康、正常,另一組的孩子患有慢性病。結果發現,那組要照顧慢性病孩子的女子,在這方面花的時間越長,端粒酶水平就越低,端粒越短。

Elizabeth Blackburn說:「這是我們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非遺傳因素所帶來的因果關係。基因對端粒酶水平起到一定作用,但這個實驗所觀察的並非基因的問題,而完全是身體以外的因素對身體帶來的影響,結果影響到端粒的自我修復水平。」她說,那些需要照料癡呆性丈夫的女子也有類似情況。這一點,《起搏器,傷透了父親的心》一文也提到了。

她還說到,大腦不僅會直接把某些神經信號發送到心臟和其他內臟,還會送給體內的免疫器官,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經常保持平常心的養生之道,因此得到最新的科學研究支持。

2010年11月24日 星期三

談談音樂,「看看」醫生

前天晚上,蒙一位前輩賜飯,讓我們幾位對中樂有同好、卻鮮有機會閑聚的朋友到前輩家中話敘一堂,談天說地幾個小時,不必「共剪西窗蠋」而同樣暢快。

音樂方面的話題很多。前輩談到回北京參與慶祝中央音樂學院60周年大慶的見聞,談到在改革開放成就下同時出現的各種令人搖頭的現象,例如音樂會節目拿不出像樣的中國新作品來(像樣的都是文革前的,如杜鳴心、陳培勳的作品),而要以西洋古典名曲撐場。在北京,音樂家的身份還是讓人羨慕的,很多年輕人在家長鼓勵下努力往這圈子鑽;可是成本高昂,音樂學院名師的私人指導課,竟要一千元一堂(一小時)。加拿大回來的朋友慨嘆,這害得他們那邊不易請北京名師去主持與北京合作的音樂考級試,因為音樂家這樣公務出差,意味着收入的重大損失呢。

在香港搞音樂亦不易。籌劃過國際中樂節的朋友講到過程中籌募經費的艱辛,說到一位商人二話不說立即拿出30萬來,卻誰料金融海嘯遽然襲來,商人立即從身家豐厚變成債務纏身。朋友在活動過後,從剩餘經費中拿出五萬元還給那位商人。過去對那位商人不過區區之數的五萬元,換來無限感激。

那晚最饒有趣味的話題是醫學上的,即將退休的顧問醫生朋友的話匣子一被打開,便在大家的跟進提問下,以滔滔不絕的見聞、經驗讓大家消受不盡。

一位朋友投訴說,有親人到公立醫院折騰了兩個月才得以確診為淋巴癌,醫生看來沒有盡力。醫生朋友則從另一角度說,絕不會這樣,因為醫生的最大滿足是斷對了症,相反則是最大的丟臉,在病人、同事面前丟臉,能斷不斷是絕不可能的。但有時症不易斷,以淋巴癌為例,他也診斷過,也是花了不少時間找不到病因之下,最後在病人腳部一個疤痕拿了組織作化驗,才知道是淋巴癌的。(淋巴癌病人很多沒有病徵,有些只是發熱發冷、皮膚痕癢。)

他是腎科專家,說到醫學不斷有新發現時舉了一個例子,就是最近才知道有腎衰竭不可吃楊桃。這是因為台灣不少人愛楊桃汁而發現的,嚴重的會死亡,具體是什麼因素導致則仍未知道。最近香港也發現類似案例了,現在已通知有關人員不能讓腎病病人吃楊桃。

這位朋友不斷注意醫學新進展,卻自言在用藥上是保守派,不輕易讓病人吃據說有新療效的新藥。原因是舊有藥物的藥效得到廣泛證明,而新藥只在有關試驗中證明療效,還沒有在廣大人群採用過。新藥常來自美國,他對病人說,讓美國人做白老鼠好了,你不必做。事實上,藥物經多年採用後才證明有嚴重副作用的事,所在多有。以前就聽他說過,主張盡量不要吃藥,他自己也是這做的,有一次弄損了手,直到發覺化膿了,才吃點抗生素。

他認為人體的設計是很完美的,不容易被擊倒,大部分病可以自己醫治;人是到整個「崩潰」了才真正病倒的,一般得病不必太緊張。他一直堅持門診,接觸一般病人。他認為,一個病人出去時候的感覺比進來的時候好了,就是有療效了。

聽了他一席話,從反應看來,眾人對自己身體的感覺也好了,這樣看醫生很愉快,不花錢,真好。真要感謝賜飯的前輩。

2010年11月23日 星期二

深圳田貝四路反映的變化

在通往洪湖公園的行人橋上回望田貝四路
早就聽說,家居裝修如要省錢,可以到深圳採購材料。我們星期天也到深圳走了一趟,果然見聞大增。

很多人知道,深圳田貝四路是裝修物料的集中地;那兒,家居裝修的東西一應俱全,從瓷磚、地板、燈飾、窗簾、浴具、門鎖……都可以買到。田貝四路離羅湖火車站約三四公里,位於洪湖公園附近。坐的士只要十幾元,也可以坐一路巴士前往。我多年前也到深圳家具、建材集中的地方走過,前後一對比,變化真大。變化,主要是市場帶動的。

市場就是房地產市場。深圳是個新興城市,新樓盤不斷拔起。珠江三角洲各地,以至全中國大小城市都一樣。中國於是形成了世界最大的家居裝修物料、用品市場。材料、用品的檔次,隨着人們的要求越來越高。以深圳為例,家所面積一般比香港大,能住上香港「豪宅」式單位的人很多,很多人也的確以「豪宅」的標準來裝修,很誇張的材料、設備都有市場,例如很華麗的吊燈、體積龐大的沙發等。

到珠三角西岸中山、順德一帶走走,還可以找到不少專門經營某種材枓、設施的鄉鎮,如專賣硬木家具的、專賣燈飾的等等。那裡也是生產基地,是珠三角這個「世界工廠」的一部分,深圳則把產品集中到田貝四路一帶。深圳很大,說不定還有其他類似的地方。不過從耳目見聞,似乎以田貝四路最出名。

我們主要想買一些天花燈、壁燈。曾到灣仔洛克道一帶看過,價錢很貴,動輒數百元,以至過千。同樣的價錢,在深圳可以買到幾個。

如今的一個常識,是很多世界名牌產品的產地其實都在中國,著名品牌都在中國設廠生產。在香港買到的外國品牌,大部分是這樣。在深圳,既有中國自已的品牌,也有Panasonic, Philips這些較高價的名牌貨色,但相對於香港仍然便宜得多。

我們本來不打算在深圳採購的竹製窗簾,結果也訂購了;還有門鎖、衣櫃把手。原因之一,是所有店鋪都有送貨服務;最低消費二百元,地址在新界、九龍、港島不一樣。不同店鋪採購的東西,也可以協商下整批打包送到香港。

就我所見,到來採購的香港人不少,很多看來是新婚年輕男女。他們剛為置業花了一大筆錢,到深圳採購裝修物料,肯定可以省回不少。我見有人買了閃閃生輝的新月型吊燈,有人買了幻彩型的水晶天花燈。

大陸室內裝修市場的飛快發展,我一直有留意,這是先從出版業看到的。幾乎每次到書城看建築類圖書,都會發覺地盤擴大了,關於室內裝修的書多了。以前,精印的室內裝修雜誌香港才有;如今,大陸隨處可見,且種類繁多。一些香港室內設計名家早就北上發展了,市場主要是商場、酒店、辦公室。由於項目規模常常很大、投資也大,可以讓設計師有更大的發揮空間。田貝四路所見,不過是豹之一斑而已。

(補記:據洛克道一木材行人士說,深圳買木比香港貴,因為都是進口的,要稅。一些內地人要到香港買木材。──2011/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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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貝四路位置:
http://maps.google.com.hk/maps?q=%E6%B7%B1%E5%9C%B3%E7%94%B0%E8%B2%9D%E5%9B%9B%E8%B7%AF&rls=com.microsoft:zh-tw:IE-SearchBox&oe=UTF-8&rlz=1I7GGLL_zh-TW&um=1&ie=UTF-8&hq=&hnear=%E4%B8%AD%E5%9B%BDGuangdong+Shenzhen+Tian+Bei+Si+Lu&gl=hk&ei=NkHrTMG4O4HQcauvnckP&sa=X&oi=geocode_result&ct=title&resnum=1&ved=0CBYQ8gEwAA

2010年11月22日 星期一

觀賞《清明上河圖》 之難得

星期六去看了電子動態版《清明上河圖》,在熱熱鬧鬧中來回觀賞,最深刻的印象,是一個創意竟然可以調動起這些多人去重新欣賞一幅九百年前的古畫,了解中國文化曾經有過的輝煌。這樣的創意實在了不起,不管你是不是喜歡。

我相信進場的人就是香港人文化愛好的縮影,他們平常不特別愛好文化藝術,對中國文化藝術的修養不特別深,主要是在一股熱潮下「山長水遠」地跑到亞洲博覽館去的,說得不好聽有點兒「附庸風雅」。不過,我覺得這並沒有什麼不好。「附庸風雅」總比「自甘下流」好吧。把《上河圖》動漫化的點子本來就是為了吸引普羅大眾而想出來的。這麼多人去開眼界,就成功了。《上河圖》雖然說是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如果不是有特別轟動的宣傳和噱頭配合,要吸引人去觀賞仍然不容易。

《上河圖》三年前來港展出,也吸引了港人排隊觀看。港人除了慕名而去,也是因為看的是原作,機會難逢。我上星期三下班後去商務印書館聽了「康文署博物館館長文化講座系列」一個關於文物修護的講座,聽到一些關於這幅名畫來港展出的一些幕後絮聞,更加覺得能近距離欣賞《上河圖》,彌足珍貴。

這樣的國實級文物,等閑不會公開展出。而每次展出,受到外部環境變化影響,必使文物「折夀」,對紙本、絹本這些脆弱質料文物,尤其是這樣。「國之重寶」系列文物拿來香港展出,是對香港的特別禮遇,是個政治決定。故宮專家雖然予以配合,但心情複雜。據說,故宮兩位老人一次在故宮外拉着港方人員的手,萬千叮嚀,囑咐保護好《上河圖》,說得聲淚俱下,說到「否則……」,竟然說不下去。

這個「否則」的擔心不是多餘的。儘管香港方面做了萬全的安排,竟然也難免出現了風險。話說安放《上河圖》的玻璃櫃是從歐洲訂購的,按最高標準製造,以保證櫃內衡溫衡濕。可是到了公開展出,監測竟然發現溫濕不衡,出現波動。香港方面急電歐洲,又是抗議又是求救。歐洲的專家飛到香港來,閉館後測試,卻沒有發現異樣。可是一到開館,異象又出現了。

經多方研究,最後發現,異象源自觀眾的「熱」情。不是因為人多,而是因為觀眾都盡量湊近玻璃櫃觀賞,鼻子幾乎都拱到玻璃上,鼻息直接噴到玻璃。成千上萬觀眾的熱情鼻息於是使玻璃櫃內溫度上升,相對濕度自然也改變了。玻璃櫃越密封越糟糕。

怎麼辦?嚴嚴密密封起來的玻璃櫃,為了適應展出環境,增加了適當的外洩出口。《上河圖》的最佳保護環境於是才得到保證。

即使是這樣,《上河圖》經過一番折騰,仍得休養生息,起碼二三十年內不能再公開展出云。據說以財大氣粗著稱的鄰埠,也想在兩年後的「大慶」中惜《上河圖》展出助慶,結果吃了閉門羹。

這又說到另一段軼聞:巴黎羅浮宮的鎮館之寶是達芬奇的《蒙羅麗莎》,去參觀的人都必以一睹為快,《蒙羅麗莎》因而全年展出不輟。由於沒有標明是仿製品,因而可以假設就是真品。可是從文物保護角度來看,這是不可能的。難道《蒙羅麗莎》真箇天生麗質、百害不侵?負責講座的那位館長曾經當面問過羅浮宮負責人;對方避而不答,看來像有難言之隱。聰明人應該可以猜想這是什麼回事吧?

電子版《上河圖》是仿製的。從報上得知,製作團隊卻是沒能見過真版的《上河圖》呢。

2010年11月19日 星期五

《失控》,一本越來越暢銷的預言書

偶爾在網上知道有這麼一本書:Out of Control: The New Biology of Machines, Social Systems, and the Economic World,作者是Kevin Kelly (KK,凱文·凱利)。這是一九九零年起寫作、一九九四年出版的書了,大陸剛出了個譯本,是為《失控:機器、社會與經濟的新生物學》。作者還專門為這個遲來的譯本從美國寫來了一個序言。

差不多二十年前的書了,香港公立圖書館該收進了吧?很失望,搜尋顯示,沒有。倒是KK 在自己的網頁上提供了在線閱讀版本,可以一章一章的閱讀全書。

我一讀到簡介,就覺得這是要讀的書,因為它說是正我心裡疑惑多時並恐懼日增的問題:一日千里的科技會把我們帶到何方?這書未必可以給人圓滿的答案,也不會讓人放心了,但該讓人對問題有多點認識。

假若有人在這本書出版的年頭昏迷了,到現在蘇醒過來,一定會對這「未來」世界大為驚訝,那時很多被視為「科幻」的東西,現在已進入了日常生活。日前讀到一篇介紹十種最棒iPhone 應用程式(app)的文章,那些app 真匪夷所思,例如夜裡仰首星空,拿着iPhone 往某個星座一指,iPhone便可以顯示出星座的資料;你聽到一個旋律,哼給iPhone 聽,它可以搜尋出歌曲歌詞來。你覺得神奇之餘,是否也心裡害怕?

KK 早就指出:失控了。他漫遊了當時科技、社會和經濟最前沿,提到的很多概念如雲端計算、物聯網、虛擬現實、網絡社區、網絡經濟,等等,如今已是大熱。這可以說是一本「預言式」的書。

一般來說,這種預言書若干年後就過時了,可是《失控》一書相反。亞馬遜網站二零零六年有這樣的書評:「這可能是90年代最重要的一本書」,並且是「少有的一年比一年暢銷的書」。「儘管書中的一些例子在十幾年後可能有些過時,但(它們所表達的)信息卻越來越成為真知灼見。」

書中關注的重點之一是無所不在的網絡文化。電影《廿一世紀殺人網絡(黑客帝國)》(Matrix)的創作靈感據說與KK的觀察有關,該片導演要求主要演員必讀的三本書就包括《失控》。

作者在中文版言中說,他從20歲起到亞洲流浪了八年,這對他今天的思想有深遠影響。他說:「我也不敢確定地說,這本書中的想法就來自於亞洲,但我想,是亞洲使我準備好了接受這些想法。我認為其中的一些想法與傳統的亞洲理念是有共鳴的,譬如說,自底向上而非自頂向下地構建事物,去中心化系統的優勢,人造與天生之間的連續性,等等。」

這本書寫於20年前,會不會過時了?他認為這本書今天比20年前更應景。因為「當我開始寫這本書的時候,還沒有萬維網,互聯網剛剛進入實用階段;仿真處於初級階段;電腦繪圖還很少見;電子貨幣尚不為人知。」而今天,一切都改變了,「由電話、iPad和個人電腦組成的實時網絡,還有可以自動駕駛的汽車,都出現在我們眼前。我在這本書中所概括的原則顯得更加必要和重要。事實上,這本書如今在美國的銷量要比它當初發行時的銷量還要好。」

書中最重要的關健詞可能是「網絡」。書裡說:「在我們塑造科技的同時,科技也在塑造我們。未來年代的中心動作,是把所有事物都連接起來;我們整個文化將形成『網絡文化』和新的網絡經濟。」

KK 並指出:「生命的最大秘密,是生命一旦誕生即成不朽,一旦生成即無法根除。」他認為我們面對的新科技有着生命的特徵,有關的學問是為「新生物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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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閱:
http://www.kk.org/outofcontrol/

2010年11月18日 星期四

從「醫療失當」到「醫療過當」

昨天的文章上載後,先後有朋友頗有感慨地道出親友在醫療過當下臨終病榻纏綿的慘況。

我們常常聽到「醫療失當」,以及由此引發的官司。誠然,不同地方都有醫療失當的案例,很多頗激起義憤。這常常是「向錢看」所致,未必就是醫護人員主動這樣做,而是受到機制的驅動。《起搏器,傷透了父親的心》一文,主要就說這個問題。很多時候,人是不自覺地被推動這樣做的,並且也礙於醫學上認識不足、道德壓力、宗教壓力等等。醫者、被醫者都有不由自主之苦。

於是,有朋友說,認識的一位銀行家,硬是在病榻上被折磨了15年,期間在住所與醫院之間進進出出。另一位朋友說,有親戚不能離床五年才過身;期間,要人不斷翻身以防褥瘡惡化。

今天早上,又接到朋友從澳洲發來電郵說,對文章很有同感,要向所有朋友推薦。朋友還說,夫妻兩人早已立下法律文書,不接受以生命維持系統勉強維生,因為明白到這對家人是殘酷的折磨,而最得益的可能是醫院。

未翻譯出《越搏器,傷透了父親的心》一文前,我曾把原文推薦給一位當過護士的朋友閱讀。不想朋友幾天後回了一個長長的電郵,說了多點感觸,包括一段多年來難以釋懷的往事。

朋友的父親已故世很多年,是腎衰竭所致。那時,洗腎這技術施行不久,朋友父親目睹過洗腎的痛苦,早已對朋友的母親說好,假若也得這個病,不會接受這樣的折磨。不幸,他真的得病了,是不是洗腎?朋友在家中排長位,又最有醫學知識,意見的責任因而最重。於是,父親在沒有接受洗腎下,過早離開了。

朋友多年來一直揹上精神包袱,常會想到:「那時的決定是否正確?我是否扼殺了父親的一線生機?」然後,就安慰自己:「若真為他洗腎,可以延長其生命,卻未必能減少病痛帶給他的痛苦,甚至可能只會帶給他更多痛苦。」

朋友自言,這理性的分析還是未能完全釋除感性的內疚,而 What Broke My Father’s Heart 一文,「總算減輕了我的內疚感」。

西方的醫療手段經常很進取(aggressive,也可說很富傷害性),不過往往伴着很大的副作用。我一位朋友就有這樣的經歷。他退休不久,偶然發現得了胃癌,而且擴散了,公立醫院的醫生主張馬上切除。他到一家私家醫院去看一位很權威的專科醫生,醫生說手術很大,要把從食道到十二指腸都切除,約要二十萬元。他主張,還是到公立醫院做好了。我猜想,他有錢不賺,大概料到做了也作用不大吧?

朋友還是做了切除,不久出院了。這看來很神奇,只是不幾個月,朋友幾次進出醫院後去世了。我不敢說這是「醫療過失」,但這是不是「醫療過當」?

還得說說我母親的事。母親晚年得了柏金遜症,腦力衰退,不只一次迷路,已接近無法自理了,父親照料她的耐性因而日低。九年前的一天,母親跌倒了,後腦着地,大出血;送到醫院去,已深度昏迷。醫生徵求我們的意見:要不要做開顱手術清除顱內積血?但指出,要考慮值不值以78歲之齡去做這個手術。意思其實是,不知道這手術有多大的效果。這也就是要不要「全力搶救」的問題了。

我們經商量,決定不做手術了。幾天後,母親仙去。沒有人確切知道做了手術會怎麼樣,但我相信母親不會責怪我們。

2010年11月17日 星期三

前輩去世,聞之釋然

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輩終於離開了。聽到消息,我不吃驚,也不難過,反而鬆了一口氣,既為他,也為他的家人。

這位前輩屬於「老革命」,有着那一輩人的為人優點和風骨,一心為公,樸實誠懇。他在廣州做到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的職位,開革開放不久就退休了。今天接掌他職位的人,風光得很,盤滿砵滿。前輩退休後,兩袖清風,享受着國家的慷慨福利,生活無憂,每個月有七八千元退休金,日子過得很舒泰。

只是,這位八十多歲的老人家臨終時在病床上受到不少折磨,也讓家人受到種種折騰。

所謂「折磨」,也可能不過是外人的主觀臆想。他中風後躺在病上,昏迷不醒,從開始時有些微反應,到後來手指頭都不動,大腦有多少知覺,是他人感受不到的。他可能全無所覺,也可能苦不堪言。

就這樣,他在醫院的病床上躺了近半年。這該感謝現代科技的先進?還是該歸咎現代醫療技術和醫療態度之過當和不人道?

病人剛送進醫院時,醫院問:要不要全力搶救?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所有先進的醫療手段都用上了,生命得到保存,但不見得病人有任何好轉。醫療費是不用擔心的,很早時候一次「埋單」,醫院有好幾十萬元進帳,病人只須花個零頭。有一些重要藥物是要病人自付的,幾百元一針,指定要在醫院的藥房購買。

可是家人就折騰得夠嗆了,在廣州的、香港的、海外的都來回奔波,要輪流在醫院照料(這情況與香港很不相同)。期間,家人之間難免有不同意見,若有人不可理諭,摩擦衝突就難免。陷於這個境地,真是重大考驗。最主要的考驗自然是:要不要全力搶救?

現代醫療科技的一個最顯著進步,是「生命維持系統」的相關技術,就是用各種儀器讓病人保持「不死」,心、肺、大腦繼續自主或不自主地運作。這種狀態下的人,是不同程度的「植物人」。世界各地有過「植物人」經過若干年昏迷後甦醒的奇蹟;另一方面,「植物人」終於萎謝了的數量一定多很多很多倍。所謂「全力搶救」,很多時候可能就是讓病人「不死」而已,但也無法讓病人真正活過來。在醫療系統受到經濟力量作用,加上道德爭議,和醫護人員在法律上的自我保護,醫院不會反對、甚至可能鼓勵這樣的「全力搶救」──其實常常是醫療過當(over-treatment)。

就在這位前輩被送進醫院後不久,我在《紐約時報雜誌》上讀到 What Broke My Father’s Heart (傷了父親的心的東西)這篇長文,這「東西」指的是心臟起搏器,講說的是安裝了起搏器給作者癡呆的父親和照料他的母親帶來的多年折磨。文章寫得很細緻深入,感人至深,讓人反思什麼是生命,反思醫療高科技的利與弊。

我一直想把文章翻譯過來,讓多些人可以從中得益。翻譯過程中,傳來了那位前輩過世的消息,更覺得為這篇文章花點時間是值得的。經過斷斷續續的努力,終於完成了,文長近九千字。文章的題目稍為改動了一下,是為《起搏器,傷透了父親的心》。文章放在搏客一個專設欄目內(http://silverylines.blogspot.com/p/blog-page_17.html),可在左欄找到鍵入,歡迎閱讀,也歡迎轉載、傳播。

2010年11月16日 星期二

稀有金屬引發緊張的背後

加州的帕斯山稀有金屬礦
不久前,國際間就中國「收緊」稀有金屬出口一片嘩然。事件使人驚覺,原來對世界未來經濟舉足輕重的稀有金屬,目前竟然幾乎全部來自中國。中國稍稍加強對出口管理,就全世界都嚇一跳了。

我曾到過內蒙古的包頭市,那裡是中國的稀有金屬重鎮。當時聽到介紹說,這些稀有金屬是未來世界的命脈之一,但並沒有多加注意,只知道稀有金屬是發展新型電池、磁石不可或缺的元素,還獲送了幾片非常強力的小磁石。

日前,從《紐約時報》上讀到美國五位專家就美國當前面對的稀有金屬「危機」的討論,才明白為什麼上述新聞引來那麼大的反響。討論名為「美國可以在稀有金屬上競爭嗎?」(http://www.nytimes.com/roomfordebate/2010/11/08/can-the-us-compete-on-rare-earths/for-the-us-starting-a-rare-earth-mine-is-the-easy-part?scp=1&sq=Cindy%20Hurst&st=cse)。

據說,美國國防部並不擔心稀有金屬可能短缺在未來五年會引發什麼問題,儘管導彈、雷達的生產都離不開稀有金屬。或許,美國如日本一樣,早就從中國買回來大量稀有金屬屯積起來了。不過美國國防部會在即將發表的一個報告中指出,美國的環保工業難免受打擊。這不僅是電動車、風能發電等企業的問題,而可能影響到整個美國經濟,因為美國要全面走出目前的金融危機,最好是仰仗某種新技術、新產品的推動,就如十多年前IT技術、互聯網發揮的作用一樣。最有希望扮演這角色的綠色工業,卻十分依賴稀有金屬。

不過也有專家認為不必過慮,認為市場這看不見的手可以作出調節。因為隨着中國出口減少,稀有金屬價格會上升,其他地方的稀有金屬生產會受刺激而復蘇,市場供應就會增加。中國出口量大,可是探明藏量只佔世界36%。其餘的蘊藏大國有俄羅斯佔19%;美國本身也佔13%,最大的帕斯山礦場在加州,只是近於停產。稀有金屬生產會造成重大環境污染,美國的停產與此有關,而中國這方面的管制最寬鬆,生產成本便宜,美國於是樂於先保護好自己的資源,讓中國開採,讓中國污染。如今中國加強環境保護了,出口於是受影響。

中國現在知道,這樣貴重的戰略性原材料不應濫作出口;事實上,中國的容量也決不可以滿足全世界的需要。中國減少出口是勢所必然的,其他國家增加生產也是自然的事。

可是美國陸軍「外國軍事研究辦公室」的專家 Cindy Hurst 指出,事情並不那麼簡單。這位專家發表過《中國的稀有金屬工業:西方可以汲取什麼教訓》的報告。

她指出,美國從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在稀有金屬應用上有過很多發明,此後就落後了,例如通用汽車曾與日立合作研製出釹-鐵-硼強力磁鐵,後來還曾為它的專利打過官司。這專利如今已賣給中國,西方不再有企業生產了。

中國的稀有金屬自七十年代起發育,最初只生產精礦砂;到九十年代開始生產磁鐵和稀有金屬粉;如今已出口摩打、電池、LCD、手提電話等製成品了。更重要的是,中國培養出有數以萬計的有關專家,而在美國,據 Cindy Hurst 說,這樣的專家「屈指可數」(only a handful)。

她在《礦山與人才都在中國》(The Mines and Minds Are in China)一文中說:「假若我們沒有能力把稀有金屬提升,即是從氧化物變成金屬化合物、磁鐵或者其他重要化合物,那麼,我們除了從中國運回這些東西作進一步加工,別無可為。這將使我們回到了起點。」

2010年11月15日 星期一

從搬家,思「物累」

搬家過程中,最大的感慨是「物累」二字。

以前也搬家多次,比較可知,家當一次比一次多。所謂家當,主要不是什麼特別貴重的東西,而是種種雜物。這些東西你平時不覺得怎麼佔地方,而一旦都鋪出來,就多得嚇人。以前住的地方都不長久,幾年一搬,最長一次十年。目前這個地方,面積大了,住得也最久,住了十四年,積累的雜物也就最多。以前搬家,都是自己動手,加上朋友幫忙,就解決了。這次雖然是上屋搬下屋,卻非得要借重搬屋公司不可。

所謂雜物,是指可有可無的東西,或者說超過生活所需的東西。

譬如說衣物。香港人日常享受購物的主要購物對象是衣物,或稱時裝。我在這方面沒有特殊興趣,很多衣服一穿十年八年。但日積月累之下仍然覺得衣物佔的空間太多了。在以前的工作機構,衣着可以隨便些,日常的、上班的衣物不必怎麼區分。後來轉換了工作環境,就得有區分了。於是很多日常便服如T恤之類,便少了機會穿着,好些一年不穿一次,變得可有可無。

香港人平均會有多少件T恤?我沒有看過統計,但我家裡一位年輕人的數字就讓我吃了一驚。我點算了一下,足有四十件。年輕人不特別愛花費,不注重打扮,竟然也有這個數字,可以想見易受潮流影響的時髦人士的衣櫥會怎麼樣。

雜物之雜,因人而異。我在收拾中,翻出了不少過去所負責工作留下的原始紀錄。這些工作都是當時認為重要而得意的,曾為之不計報酬地耗費心血。可是隨着歲月過去,環境變遷,回過頭去看,很多實在已不值得重視。對某些事物的衡量,人總難超脫當時的時空作判斷,直到若干年後回過頭去,才能掂量出分量來。

不少這些當時認為「珍貴」的東西,如果不是翻出來,已不記得它們的存在。如今仔細看看,雖然能夠勾起一些記憶,但已不覺得有必要繼續保存下去,只好當作廢紙處理。對一些東西是否要丟掉仍然有點掙扎,但一想到保存下去也不過繼續讓之不見天日,若干年後也得棄掉,也就忍痛拋棄可也。

也有些東西始終不知道怎麼處理好的。例如,翻出了各種各樣的墨硯起碼有六七個,多數是人家送的,大概是他們都知道我喜歡弄弄墨之故。一些硯台該有些價值,其中一個還是清道光年的遺物。可是我也是得物無所用,因為揮毫時只會圖方便使用墨汁,決不會慢條斯理地磨墨去,而來日也決不會有個可以磨墨添香的秋香出現。

這樣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東西,在家裡雜物中佔了不少,最難處理。很多東西很精美,有一定價值,但只會佔着地方,沒有用途,很多卒之也要棄掉。其中包括幾十盒錄音帶。記得也曾有一回扔掉數以百計的錄音帶,想不到還留下了一些。這次終於也掉棄了。大廈的看更看到很高興,他們還有卡式帶播放機。這幾天出門時,時常在樓下聽到熟悉的二胡樂曲,一聽就知道來歷,既親切,又高興。

有高僧說:要學會放下,放得下自己作出,放不下,業力作主、命運作主。「放下」與「捨棄」意義相近,也得學會捨棄。更好是,毋貪得。物累,首先始於貪得。

2010年11月12日 星期五

從搬屋看什麼叫「專業」人士

「專業」二字,可以有狹意和廣意的理解。你自稱是專業人士,得看你是什麼意義上的專業人士。

狹意,是指某些要通過專業考試才能取得入行資格的行業。這顯示這個行業的從業人員有非一般的才能,不是誰都可以入行的。社會上一些廣受尊敬的行業,如醫生、律師、會計師、建築師、藥劑師等,都是公認的專業人士。未通過專業訓練和實習拿到執照,不能做,一般都要求有高學歷。

廣意,是指要有精專才能的行業。這些從業員雖然未必受過高學歷的專門訓練,但在行業裡摸、爬、滾、打多年,自有一番非常人可為的好功夫。加上從業態度可敬,他們也稱得上專業人士。昨天與幾位搬屋公司的小伙子打交道後,他們就給我這樣的感受。

家裡要裝修、得騰出房子來。為這事,已忙了好些天,而越是臨近搬家,越是惆悵。當平時都收拾好的東西都翻了出來一攤開,來個家當show-off,整個房子就被堆了個滿坑滿谷,轉身無地。前天晚上收拾到深夜,還有很多東西不知怎麼拾掇起來,因為已經找不到地方可以打包了。想到笨重的大家具不知怎麼先搬出去好在臨時住所安放,一個個放進一百幾十本書的紙皮箱不知怎麼壘疊起來搬走……越想越懷疑裝修這決定是不是錯了?得過且過是不是更有生活智慧?

更何況,那家搬屋公司只安排大約兩小時做我們的生意,負責把屋裡滿目所有東西全部搬到同一大廈另一座一個單位去,中間要換升降機,又下又上。

九時多,一個領班小伙子來到,二十來歲,挺斯文,看不出是幹這種氣力活的人。在我印象中,這些活是「苦力」幹的,而「苦力」是什麼模樣,就不必細表了。這領班的在屋裡轉了一圈,輕鬆的說:「兩個鐘頭給你搞掂」。此前,他們公司已有接單的人來看過,說好了價錢。這回,一共來了五個人,都是差不多的年輕人,都該是「八十後」吧,但都不特別健碩,不像特別孔武有力。

他們首先挪好東西,清理出一條通道,大件家具先搬走。我到臨時住所那邊等着,兩個年輕人負責那邊的工作,把東西從升降機搬出,搬到屋裡,按你要求的位置擺放。他們不但有氣力,而且有禮貌。有時候因為拿不定主意,東西要來回搬動,他們還安慰你,不要緊,你要怎麼放就怎麼放。你要自己動手,他還不讓你動,要你告訴他要怎麼搬,讓他來。

花的力氣肯定不少,因為不少家具是實木的,特別沉重。有些裝書的箱子,還真要兩個人才能壘起。一位年輕人不小心用刀劃破小臂,他笑咪咪的同伴遞上的藥用膠布,又不省力氣地幹。

不剛是賣力而已,他們對家具的打包麻利,搬動小心,絕對沒有「暴力裝卸」那回事。隨手拆卸的包裝物料,會隨手清理。留下的,可能就只有大滴大滴落下的汗水。

果然,兩個小時就完成了工作。接着,又做下一個「柯打」,一天做幾單。可能也是因為地產市道好之故,搬屋的生意很好,我們因此無法安排在周末進行。就算是平日,「時辰」也不由你選擇。

幾個小伙子的表現,給我「專業人士」的印象,不但是才能專業,而且態度專業。香港很多行業的人愛自稱是專業人士,但其實沒有專業資格考核,也不是見得有特別過人的才能和態度。比起這些搞搬運的──可以專業點地稱作「物流」──差遠了。

2010年11月10日 星期三

一狠心,《辭海》也不要了

在清理家中書籍過程中,一再遇上難題,就是拿着書掂量:該不該棄掉?

這次棄書是夠狠心的,大概棄掉了五分之一到四分一。不少隨着自己搬過幾次家的書籍棄掉了,好些精裝彩印的書棄掉了;好些是一個系列地棄掉的,因為考慮到大概不會再投入那個領域裡去。

有些書是打了包之後,再一轉念才狠下心來棄掉的。三卷本加上一擴充本的《辭海》就是這樣送了出去。記得,這套書是剛出版時從廣州買回來的,每卷都厚得很,要分兩次還是三次揹回香港來。多年來,這套工具書幫了很大忙,很多文章是靠裡面的資料寫成的。只是,近年來把它冷落了,大概總有兩三年沒有翻過了吧?這是因為現在上網搜尋資料太方便了。

這樣百科全書式的工具書的每一次改版都隆重其事,要集中很多專家完成。每次改版出版,都是大事,廣受關注。《辭海》改革開放後的第一次改版就很轟動,我就是那時為「先睹為快」買回來的。

可是在當前知識更新速度加快的年代,這些工具書的內容很難跟得上時代更新的步伐。《辭海》每十年改版一次,最新一次是二零零九年,可是你能夠跟着買一套新、棄掉舊的嗎?我以前很喜歡買工具書,到近年已變得十分謹慎了。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自然是現在上網可以很容易找到要找的資料,資料還可保證「新鮮」。不知道為什麼《辭海》至今沒有電子版、在線版?

好些中國辭書、字典已經可以在網上免費使用。很多人愛用的《新華字典》就有《在線新華字典》(http://xh.5156edu.com/),它不僅是字典,實在已擴充為詞典了。更大型的《中國大百科全書》則出了電子版,一套四張光碟就包羅了整套全書,而且賣得很便宜,多年前買來時好像只要一百元左右。至於純網上版的百科網站,如百度百科、維基百科等,已廣為人知,廣為人用了。不過閱讀、採用這些網上資料時,總有點不踏實,不如根據《辭海》、《中國大百科全書》等傳統權威工具書的有信心。

另一套十卷本的《簡明大不列顛百科全書》,則總無法下得了扔掉的決心。一是因為過去使用過得多,有感情;二是當初得來不易。說不易,其實又不算太難。這套書內容之豐富不用說,十卷書中,單是檢索用的就佔了一本。我有段時間要每星期選個題目寫一篇五千字左右的專題文章,這等於做個專題研究,很多資料就是靠這套全書得來的。之前,有機緣為北京一本雜誌寫稿。那時,北京的雜誌社並不富裕,我寫稿沒有稿費,但說好,我需要什麼書,他們從北京送來,通常是有人來港時托運來的。於是,我靠爬格子換來了這套百科全書。我那些稿件雖然也得花些心思,但是與這套以多少專家心血結晶凝成的大書相比,實在是不等價交換。

就這樣,這套書留下了,儘管要佔書櫥不少位置。

2010年11月9日 星期二

《清明上河圖》對城市建設的啟示

上海世博的中國館以創新手法活化了《清明上河圖》,成效卓著,眼下又在香港引起轟動了。我買不到周未的票,以為只能與這「活寶」──活化了的國寶──緣慳一面,幸好有朋友送來了兩張可以隨時入場的票,我應該不用遺憾了。

去看電子版《清明上河圖》,可以有各種不同觀賞角度。可以抱着開眼界、獵奇的心態去看,可以當作看齣動漫片,也可以只為湊熱鬧。事實上,這不失為一個老少咸宜的一天遊活動,可順道看看亞洲博覽館的,到開張不久的機場二號樓看看,甚至遊遊東涌、昂平、大澳。

不過我想,中國館當初選上活化《清明上河圖》這個題目,應當不止於為娛樂大眾,而是希望對上海世博「更好的城市,更好的生活」(依英文版 Better city, better life 的原意)這主題有所探討。

據港大薛鳳旋教授《中國城市及其文明的演變》一書,西方學者 Zijderveld 有一個「驚人說法」:城市是西歐自中世紀末以來發展出來的社會文化現象,其他地區的城市不能算是真正的城市,沒有真正的「城市文明」和「城市居民」。

據西方的看法,城市不僅是文明的載體,而且就是文明本身。在拉丁文中,「城市」與「文明」都源於同一個語根 cit,英文的「城市」(city)和「文明」(civilization)因而相似。「公民」(civilian)的字根也一樣,意味着這是城裡人才有的「身份」。

以上看法顯然偏頗,甚至可以說無知。當然,這不過是一家之言,西方也有學者持不同見解。美國學者路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在其巨著《城市發展史》(The City in History)中,就有不同觀點。他指出兩種不同城市發展路向,一種以科技主導,追求經濟發展;另一種尋求人與自然的平衡。他把理想的城市稱為「有機城市」(organic city),在這樣的城市中,文化不是由科技發明主宰的文化,而是借助科技發明蓬勃發展的文化。

他研究了《清明上河圖》,並從中看到中國城市的特色:「各種各樣的景觀,各種各樣的職業,各種各樣的文化活動,各種各樣人物的特有屬性——所有這些能組成無窮的組合、排列和變化,不是完善的蜂窩,而是充滿生氣的城市。」

清華大學建築學院教授吳良鏞以城市規劃專家的身份指出,中華城市文化與中華歷史一樣長遠。他就北宋的汴京指出其中幾個特點:

第一,城市與自然結合。

第二,城市與鄉村融匯,城鄉發展互動,聯繫緊密,和諧發展。

第三,城市與生活、人文、建築、工程、技術、橋梁、航運等聯繫,生活豐富多彩。

第四,天人合一的哲學觀,妙造自然的營建理念。如京杭大運河,如中國城市的8景24景等。

中國城市發展雖然有長遠歷史,但自從清代以降國人對中國文化失去信心後,城市發展方式傾向西方道路。如今,隨着《清明上河圖》活化而大受歡迎,中華城市建設的智慧也該得到活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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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良鏞文章:
 

2010年11月8日 星期一

周末紀事兩側

裝修師傅大忙時

家裡裝修的時間表,忽然有變,一再更改,因為要遷就裝修師傅的時間。從中可以窺見,香港的房地產市場果真相當興旺。

本來與裝修師傅約好,他要完成了手上一個工程,這個月底才到來動工。可是他這「手上工程」延誤了,一些訂好的設施供應不上,他要趁着空檔先來我家開工,否則開工時間就要往後推延了,未必能來年春節前完成。再打聽,原來他已接下的工程遠不止這兩個。用他的話說,他口袋裡有五戶人家的鑰匙,就是說,他起碼已接了五個工程。其中當然不乏買了樓要裝修新居的客人。

根據過去的經驗,裝修師傅工作的忙與閑,最能反映香港樓市狀況,以致整體經濟好壞。他們的生意應接不暇,就意味着樓市買賣興旺;他們兩朝打漁、三朝曬網,香港經濟就好不到哪裡去。

他們的生意好壞卻是有周期的,應接不暇一段時間,又要準備門可羅雀。現在是否又處於一個循環的頂峰?

剛好,昨天在翻天覆地的家中看到曹仁超在電視上說,香港的「炒樓」活動歷來都由豪宅開始的,一路炒到連平價樓都炒起來,就快到崩潰的時候了。現在處於這個循環的哪一點?該好好觀察了。就我所見,一位朋友約半年前在香港最西北角一個樓盤買下的單位,樓價已上升了一成半,以致地產經紀去遊說朋友放出賺它幾十萬快錢。那可是個被傳媒貼上「悲情」標籤的地方呢。

「君子之風」的回憶

一連兩天的周末,又得在家裡收拾東西,準備「掃地出門」,讓出地方給裝修師傅大展拳腳。收拾,其實是個回憶之旅,很多被遺忘了的記憶片斷,隨着它們的「記憶體」被翻出而展現。可是也有些東西翻出來時,竟然完全沒法產生聯想;它只是以無可爭議的物證,證明曾經發生過哪麼回事。

例如我翻出了兩幅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寄出的書法條幅,看到字分明是我寫的,可是上款的人名卻是完全陌生。其中一幅寫着「君子之風」四個大字,為什麼要寫這幅字?腦子裡一片空白。直至今天早上翻起身,才忽然「叮」的一下記起來了,那是源於一次有點戲性的事件。

幾年前,家裡人到一家百貨公司買東西後離開,約十分鐘後,發覺銀包不見了。立刻想到,銀包定是在百貨公司裡丟了。趕回去那裡的收銀處,卻不得要領,收銀員沒有發覺有銀包留下。因為銀包裡面有各種證件、信用咭等,我們馬上去報了案,第一次進入當時嶄新的軍器廠街新警察總部。這不過是為了備個案,和為了補領證件,根本沒有指望能找回銀包。

幾天後,忽然有位女士打電話來,找尋銀包的失主。原來,那位女士當日同一時候也到同一家百貨公司購物,買了的東西回家放着,幾天後打開,才發現裡面有個不明來歷的銀包。於是,再從中找到線索,打電話來尋找失主。她好像還說過很體諒失去證件的麻煩,所以希望找到失主之類的話。銀包後來去拿回來了,分毫不損。

那「君子之風」條幅,就是為了多謝這位好心女士而寫的,後來卻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寄出去。

「世風日下」之類的怨言,經常會聽到,這些話都可能有所根據。可是大千世界不是一句話、一個標籤可以概括得了的,即使在「世風日下」的社會裡,一定還有不趨下而趨上的好人的。

2010年11月5日 星期五

美國量化寬鬆,香港左右受襲

香港特殊的地緣政治位置,使它「背靠祖國,面向世界」。這有利有弊,好的時候可以左右逢源,壞的時候受到左右夾繫。在眼前的金融動盪中,香港就處於後者的難堪處境。

美國果然又開動印鈔機器了,第二輪「量化寬鬆」的潮頭還未來到,先至的流風已掀起波瀾,有如颱風還在遠遠的海面上,香港已酷熱難當。的確是熱,來的是滾滾熱錢呢。

在香港設法抵禦這美元熱錢洪流的同時,還要防範背後另一股洪流──人民幣熱錢。與美元掛鉤的港幣,無奈地不斷貶值,使先富起來而手拿大把人民幣的內地同胞到香港消費──包括買樓──更富了。

於是香港受到鹹淡水的左右夾繫,鹹水是美元,淡水是人民幣。本來嘛,香港位於珠江三角洲出海口,地理上就是鹹淡水交界。如今,金融上也一樣了。

鹹淡水的比重不一樣,鹹水較重,淡水較輕,一旦相遇,鹹水下沉,淡水上升。湊巧,目前的美元與人民幣也一樣,美元勢弱,不斷貶值;人民幣則勢強,不升也得升。港幣按照八十年代初定下的聯合匯率政策,只得隨着鹹水下沉了,儘管港元的價值不該是這樣。

美國當然不會管香港的死活。美國在全世界一片批評聲中,仍然堅持給印鈔機按下開機指令,考慮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美國的情況確實是夠令決策當局擔憂的。伯南克推出「量化寬鬆」新措施後,在《華盛頓郵報》發表文章指出:「目前美國面臨的更大風險來自失業率居高不下,且通脹資料處於令人不安的低水平。通脹太低會給經濟帶來風險,尤其是當經濟處境艱難的時候。最極端情況下,過低通脹會演變成通縮,進而導致經濟長期遲滯。」

他擔心的「最極端情況」,就是美國會成為另一個日本,即所謂「日本化」(可參看日前《日本大通縮動心動魄》一文:http://silverylines.blogspot.com/2010/10/blog-post_22.html)美國經濟已在各方面顯現出「日本化」蹟象。香港財經事務及稅務局局長陳家強日前接受記者訪問指出,「量化寬鬆」最主要的策略是「印銀紙」,但美國銀行已經「水浸」了,錢借不出去是因為企業不敢投資,而企業不敢投資,是因為消費者不敢消費。這就是「日本化」的惡性循環,日本自從八九十年代之交經濟泡沫爆破後,至今沒法從這個漩渦脫身。伯南克的如意算盤是,通過「泵水」讓般市飆升,使國民自覺身家增加了,可以放膽消費。

可以見到,在熱錢流竄下,環球股市都上升了,但經歷過一九九七年亞洲金融風暴的香港,還有其也新興經濟地區,卻從中看到不祥之兆。金管局前總裁任志剛更直斥美國不負責任。

面對險惡,已被繳械的香港難有太多招數,頂多靠行政手段了。已有不少新興市場向湧入資金徵稅、罰息,香港標榜資金進出自由,對這樣做看來有顧忌。香港目前情況,就有如維港出現井噴下的一艘小船,小船怎麼清理四周海面,都難免受大量湧出的地下原油污染。

對美元脫鉤未必可以解決問題,但提出這個問題的人多起來了。不妨參考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版以下文章: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35364

2010年11月4日 星期四

從選舉結果看美國民情

民主黨遇上中期選舉風暴
美國中期選舉在完全沒有懸念之下進行了,一如所料,執政民主黨大敗,失去眾議院的控制權。總統奧巴馬立即出來向選民承認政策失誤。這情況與兩年前奧巴馬當選時景象有天淵之別。短短兩年之後,美國的選民就變臉了?

這其實並不奇怪,美國選民選出總統後,到了兩年後的中期選舉,通常會給白宮一點顏色看看,意思是要警惕白宮:嘿!別忘了誰是老板,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呢!

這常常會讓白宮的頭腦清醒一點,施政謹慎一點,好把握任期餘下的兩年,爭取表現,到下次總統選舉時來個反撲,連任下去。所以奧巴馬的民主黨雖然大敗了,但仍然相信奧巴馬汲取經驗後,改善施政,加上未來兩年裡經濟可能復蘇,連任仍然大有希望,那麼到下一個任期,就可以成就歷史偉業。

克林頓也經歷過同樣挫敗,那時的醫療改革還是由他的夫人希拉莉扛大旗的。一番焦頭爛額之後,克林頓政府重張旗鼓,於是有下一個任期的作為。

奧巴馬政府的施政無疑是有失誤的。美國一些評論指出,其中一點重大失誤,是沒有把握好重點,把太多精力放到醫療改革上去了,而沒有真正把復蘇經濟、創造就業視為第一要務。美國的醫療保險千瘡百孔,多少屆政府都束手無策,要在當前美國經濟最困難的時候畢其功於一役,近乎異想天開。選民卻都是近視的,顧的是眼前、鼻尖的事,見到經濟仍然呆滯如死水,就忍受不了。

單是失業數字就讓選民無法忍受:奧巴馬上台時的失業率是7.6%,如今卻達9.6%。加上財政赤字急升,美元不斷貶價……不滿情緒就都衝着奧巴馬爆發。

但當你看到共和黨、還有那乘時興起的茶葉黨的冷言冷語、倖災樂禍,還有事後諸葛亮的「真知灼見」,而這些又得到美國選民「收貨」,你就不能不為民智低落而慨嘆──儘管這是彼邦之民。

人的失憶真快,似乎都忘記了美國這個爛攤子是怎麼造成的了。《紐約時報》一篇評論指出,向美國銀行體系注資七千憶美元救亡,是在聯邦儲備局支持下始自布什的,奧巴馬做的是收尾工夫。評論特別加註:「這是大部分美國人不知道的事實。」

奧巴馬挾「改變」這口號上台時,給人一個強烈的感覺,以為美國真的脫胎換骨了,整個民情向開明派傾斜了。但只要對美國稍有深入了解都明白,美國人整體而言,更傾向於保守。

兩年前總統選舉的票站外民調有這樣的紀錄:選民自認為保守派的佔32%,自認為溫和派即中間派的佔44%,而自認為開明派(liberal)的只佔22%。可以說,真心支持奧巴馬 change(改變)美國的,最多只有22%,而反對和觀望的佔76%。這情況在這次中期選舉中鮮明地顯示出來了。

奧巴馬這麼快便出來乾淨利落地承認失誤,大概是更加看清楚了美國這個現實之故吧?

2010年11月3日 星期三

一分為三,憂樂圓融

日前在這裡介紹過龐朴的「一分為三」觀點。今天再補寫一下,介紹龐朴「 一分為三」分析中國的人文精神,得出「憂樂圓融」的結論。


他是從兩位學者對中國文化的分析談起的。兩位學者的觀點迥異,一曰憂,一日樂。徐復觀認為中國文化是「憂患文化」,而李澤厚認為中國文化是「樂感文化」。

徐復觀認為中國人的憂患意識始於周易時代,是欲以己力突破困難而尚未突破時的心理狀態,是居安思危的理性精神,所謂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得而不忘喪。所不忘的危、忘、亂、喪,便是憂患。到陷入了困難境地時,儒者反倒可以樂天起來。

李澤厚則認為,中國文化由於氏族宗法、農業家庭小生產為基礎的社會生活,形成了「實踐理性」特徵,使中國人對人生與世界持肯定、執着態度,為生命和生活而積極活動,並從中達至人際和諧、人天和諧;在哲學上,表現為以身心與宇宙自然合一為最大快樂的追求。

龐朴認為這兩個分析都可以說是西方二元觀點的運用。

他指出二分法錯在對世界做了靜化處理,把一切都固化為對立的兩極,看不到彼此間雙向的互動作用。

他提出的三分,是在承認兩極是真實的同時,指出由於兩極的互動,在兩極之間,必有一種或多種兼具兩極性質和色調(也可說不具兩極性質和色調)的中間存在。以靜態的二分觀點來看,它們常被看作是不穩定的乃至不真實的,有時叫做動搖的、暫存的、折衷的、妥協的,但不管怎樣貶低它,它仍然存在,甚至最具生命力。它兼具兩極的長處,避免或者補正了兩極的短處,而且往往為數最多,可以成為整個事物的統一代表,是兩極的黏合劑、緩衝劑。

在中國學術中,從思辨上對這一切分析得最精深的,是佛學種種中觀說和三觀說;從實踐上對這強調得最多的,是儒學的中庸之道。

回到憂樂這個問題上,龐朴認為憂樂實共存共榮於人身和人生之中。人有種種情,有一情必有另一情相對,如喜怒、愛憎,只是佛典定了喜怒哀樂愛惡欲這七情之後,樂與憂這一對就鮮為人知了。可是儒家素來憂樂並列,如孔子說「樂以忘憂」,孟子說「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

而與之相對,道家「識盡愁滋味」,追求的是「心不憂樂」的「至樂」。

龐朴認為,經過歷朝歷代儒道混合,再加上外來的佛家,三家在中國文化的大溶爐中已共冶一爐,而其精神,正可以用憂樂二字概括。憂樂兩種精神結合,便構成了中國人的理想人格,所謂「窮則獨其身,達則兼善天下」,所謂「帝鄉明日到,猶自夢漁樵」,所謂以「入世精神,幹出世事業」。說得最深入淺出的,是孔夫子之自況:「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也矣。」「發憤忘食」是憂,「樂以忘憂」是樂;不知老之將至,可以說是「忘食」之憤發,也可以說是「忘憂」之自得。

這樣的憂樂,是為圓融;這樣的人文精神,鑄就了中華民族的基本性格。

2010年11月2日 星期二

上海世博有多成功的標誌

上海世博結束了,沒有如開幕的大張旗鼓、大放煙花。傳媒的報道,相對於開幕時不惜「慷慨」撥出篇幅和時間,大肆報道各種混亂情況,也冷淡得多,大概是缺乏被視為好消息的壞消息之故。傳媒少報道、沒有報道,從這角度看其實是好事。

上海世博創了不少紀錄,人數、規模等等,都前所未有。這當然與主辦當局從一開始就有要創紀錄的心態有關。如果以這些紀錄自豪的話,可能會有頗長的日子可以自豪,因為以後的主辦國家和城市,大概沒有幾個有意去挑戰這些紀錄。五年後在意大利米蘭舉辦的世博,就肯定不會超過上海世博了。米蘭就如兩年後舉辦奧運的倫敦一樣,從一開始就不讓人們有所期望。這自然與倫敦、米蘭的「實力」有關,但我相信更重要的是,人家根本就沒有要在這些方面去比拼的意思。

中國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有要爭「天下第一」的豪情。武俠小說的情節,幾乎都圍繞着各門各派高手要爭「天下第一」而展開的,而得到「第一」,反而「無敵是最寂寞」了,鬱鬱寡歡,沒有鬥爭的其樂無窮。在以前的概念中,天下就是世界,而這天下可能不過是行腳可到的一個小範圍,可能是幾條江河流域之間,甚至幾個鄉鎮之間。直到今天,你去到某個窮鄉僻壤,還會冷不提防地遇上一家自命為「天下第一」的小店,在賣個什麼包、什麼剪之類的東西。

英國有這樣的故事:某城某街有家裁縫掛出個口出大言的招牌──「英國最佳裁縫」;另一家不甘示弱,掛出個更大口氣的──「世界最佳裁縫」;第三家見到,也掛出新招牌──「本街最佳裁縫」。

任誰都看得出,第三家的招牌最謙卑、平實,但也最「牛」,因為可信。

動輒給自己貼上個「天下第一」、「華夏第一」之類的頭銜,反映了一種浮躁而缺乏自信的心態,要靠自封的「第一」來加強底氣。中國改革開放大開國門之後,中國人一下子被外面世界的精采驚呆了,心慌失神,不少人就要靠這樣的封號來鎮定自己,或者千方百計討個獲得承認的「天下第一」回來,辦法就是空心思地創造個健力士(堅尼斯)世界紀錄。創造這種無聊世界紀錄的人,世界各地都有,但我不知道怎麼有印象,覺得大陸的中國人最熱衷於這樣做。上海還為此自立了門戶,自建個承認紀錄的「權威」機構。

上海世博的紀錄當然不在此列,可是我也嗅到同樣的味道,可能是官方傳媒在這方面報道得太着力之故。

其實,上世博的影響有多大不在於創造了多少個紀錄,而在於在當地──以上海為中心的長三角經濟圈──產生了多大的良性效應。

在中國,為了加快發展步伐,借助大型國際活動的舉辦是個便捷方法。最有目共睹的例子是北京奧運,北京從硬件到軟件自此煥然一新,北京奧運成為歷史里程碑。北京人從此有奧運前、奧運後的時間概念,就像解放前、解放後,「文革」前、「文革」後,改革開放前、改革開放後的概念一樣。

上海世博是否成功的一個標誌,可以看上海與周邊地區的人以後是否也有相同的發展階段概念,有了世博前、世博後的對比,並把這掛在嘴邊。

2010年11月1日 星期一

「一分為三」更可取

一分為三,三合為一
越來越覺得要有必要推介一個觀點:一分為三。

一分為二、二分法、二元論、二元對立、矛盾論、陰陽論等等,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即使不特別着意,也會在日常生活、事務中予以應用。所有事物必然有對立的兩個方面,所謂沒有矛盾就沒有世界,都可以二分,也易於二分,因為兩個極端的對立會很鮮明,黑白、善惡、美醜、陰陽、貧富……,仿佛都矚目可見,一清二楚。面對複雜的事情,看清楚對立的兩端,好像就能弄明白箇中底細的頭緒了。

事實證明,只看到對立的二元,不等於把握到事實真相;執着於兩端,更常使事情難以收拾,甚至導致激烈衝突,小則爭吵,大則革命。

很多人認為,中華文化的核心思想之一,是「和」。這始於周易的「和合觀」,即「一陰一陽謂之道」,要「陰陽和諧」才有好結果,生生不息。「和」是以陰陽之不同為基礎的,純陰純陽其實「不和」,一定要有陰陽的對立才能「和」。這導致孔子後來提出「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提出中庸之道,「執兩用中」,務求兩全其美。這其實就是「一分為三」。一陰一陽,加上陰陽相加產生的「和諧」,是為三。這「和諧」亦陰亦陽、不陰不陽、超越陰陽。

據報道,「文革」之前的一九六四年五月至一九六六年五月間,大陸有過「一分為二 」與「二合為一」的大辯論,「二合為一」是作為「一分為二」的補充,這實際是說對立不一定就要鬥爭,也可以導致對立的統一。這場大辨論被強行制止的同時,爆發了「文革」,接踵而來的是大批判。到「文革」結束之後,「合二為一」才有人零星重提。

鍵盤,一分為二
大陸學者龐朴是少數一直對這議題鍥而不捨的人之一。他從五十年寫出《否定的否定是辯證法的一個規律》作為畢業論文起,沒有放棄過在這個哲學議題上讚研,直到近年寫出《中庸與三分》、《三極:中國人的智慧》、《三分法:解讀中國文化的密碼》、《關於中國古代三分法的研討——四聖二諦與三分》、《一分為三論》等著述。

他指出,三在客觀上是最穩定的,如:建築結構上如此;三腳凳一定可以放得穩(四腳就可能高低不平);國際關係上最好是三方制衡(如石頭、剪刀、布遊戲)……。他又指出,這個「三」常常以「兩實一虛」形式存在,人常常看不到或不重視其中的「虛」而只看到其中的「實」。例如,人有雙眼,雙眼各看到一個影像(兩實),最後再合成一個立體影像(一虛);人有兩耳(兩實),兼聽則明(一虛)。

「兩實一虛」有三種狀態。一是「包」,即包容,如兩實A和B之外,有個亦A亦B的C。A、B代表中西,那麼C是亦中亦西;A、B是文武,C是能文能武。

第二種狀態是「超」,即超越,C超越A、B,例如肥和瘦都欠佳,不肥不瘦則沒有兩者的缺點,好過肥,也好過瘦。

第三種狀態是「導」,領導、引導、指導的「導」,不僅是超越,而且成為主導力量。例如在善、惡對立中,可以有不善不惡,也有亦善亦惡,但都不是最理想的狀態。最佳狀態是不知有善、不知有惡,天底下根本就沒有惡,於是乎也就無所謂善,是為「至善」。

「兩實」容易看到,「一虛」則往往不彰。如能多「一分為三」地看待問題,這個世界會和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