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16日 星期一

「正面記憶」的植入

Elizabeth Loftus 對記憶心理學的應用,是從負面開始的,從針對人們不自覺的錯誤記憶,到揭露被人有意植入的虛假記憶,記憶都連結着生活中的不愉快。這樣的應用,很快就受到社會各界注意,不同行業的人從中發現了「商機」。

首先是律師,特別是辯護律師,想利用記憶不可信來質疑證人證詞的可信性;也借用Elizabeth Loftus 的專業意見去遴選陪審團(她會排除教育水平較高者,以免他們在陪審團中充當領袖角色);也聘請她去訓練要做專家證人的經濟學家。

商業部找她去評估商業廣告對消費者的誤導。廣告公司也找上門來,讓她協助加強消費者對產品的印象。她反對欺詐,但深諳能讓消費者接受信息之道,提倡「訴諸理性,不如訴諸感情」,後來寫過多篇利用廣告威力改變消費者記憶的論文。

不過,她對這些應用都不熱衷。有一回,在一個學術研討會上,有人問她:「有沒有想過去植入正面的記憶?或許,你可以加強人的自尊。」這句話驚醒了她。

在此之前,她曾在書中寫過:「試幻想在未來世界中,可以找個有特別才能的心理學家或精神學家──記憶醫生──去修飾自己的記憶。」她認為,這不算幻想,我們其實每天都在對自己做這樣的事,我們的記憶都在朝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轉變,讓我們的日子過得開心些。

時間可以治療一切,可視為上天為人設計的有利機制,讓人可以逐漸淡忘過去的不快,免受痛苦記憶的長期折磨。

不過她這樣寫的時候,沒有認真想過要這樣做,「記憶醫生」的提法不過是個譬喻。 「有沒有想過去植入正面的記憶」這個提問,讓她認真考慮起來,想到「要讓記憶的可塑性產生對我們有益的作用」。

她針對美國人的癡肥問題,試圖研究通過虛假記憶去改變人的飲食習慣。她在實驗中,讓四分之一的受試者相信自己曾經因為吃泡菜、全熟雞蛋犯病,又在另一個實驗中讓四成多的人相信曾因為吃草莓(士多啤梨)雪糕犯病。這些人後來對這些食物都有了戒心。

二零零五年,她與合作者寫了《對致肥食品的誤信可以帶來健康結果》(False Beliefs About Fattening Food Can Have Healthy Consequences)的論文。

接着,她繼續嘗試向人植入更加正面的記憶,協助人們遠離不健康食品、喜歡健康食品、戒酒。她因而受到廣泛讚譽,可是也同時引起了很大爭議,就是植入記憶的底線到底在哪?

作為心理學研究者,她最後必須向接受測試者說明,植入的記憶是假的。可是在實際應用時,例如讓人遠離垃圾食品上,讓當事人知道記憶是假的,效用就沒有了。你務求要使記憶「永誌不忘」。這合乎道德嗎?合乎法律嗎?會被利用作有害用途嗎?

Elizabeth Loftus 逐漸形成一個觀念,認為記憶不管是發掘、植入、修飾還是忘記,得計算整體得失,就像服藥一樣,是利多於害?還是害多於利?

對於記憶,人很矛盾。你想牢牢記住的,會像沙從手指縫裡漏走,阻不住;你想忘掉的,總似電光不斷在腦海深處閃過,沒有「刪除」鍵。能有神話中的「忘憂水」嗎?這真的在研究了,老鼠被注射一種叫 anisomycin 的藥會忘掉被電擊的經驗。研究也發現,另一種藥 propranolol 可以讓人減輕精神傷痛後的不快。

Elizabeth Loftus 也迷惘,她曾調查人們在被欺騙、被毆打後,願不願意服食抑制記憶的藥。結果發現,儘管有近半人希望有權這樣做,說真會服藥的只有14%。

記憶,真讓人又愛又恨。要當「記憶醫生」,得準備面對反覆多變的病人。

(「記憶醫生」之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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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醫生」原文:
http://www.slate.com/id/2256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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