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5日 星期一

「青春之歌」斷想

友人送我兩張「青春之歌──老三屆歌曲演唱會」的票,到香港文化中心去看了。三個小時的演出,有如聯歡會。演出者有專業演藝人士,而多數是業餘愛好者,不乏精采表演。表演引發一些斷想:

記憶的發酵

人的記憶,很多時候並不可靠。這並不完全是記憶力好壞的問題,而常常是心理問題。

心理作用下,記憶常帶有傾向性,你想保留的、重視的會深刻些;不想保留的、或者並不重視的會淡忘,或者壓抑到心底某一個淵藪中。

記憶還會變形,就好像發酵,經過一輪化學作用,會釀出醉人的酒,或者美味的醋。釀酒製醋,要加進酵母,還要長時間的醞釀。記憶的發酵,也要有酵母,那就是隨著時間過去,不斷吸收的各種思想、觀念。一定時間的漚釀也是少不了的。

一般來說,記憶多數可以經時間而淨化,有如渾濁的水經沉澱而澄清起來,污濁的東西儘管還在,但已沉澱到最底層。也有不少得到發酵,成為精神上的美酒,即使發酵成醋也不錯。這樣的酒啊,醋啊,一旦在一個「集體回憶」的場合踫撞起來,如這個演唱會,激發的亢奮之高昂,難以想像。

以前的一切都會變得那麼美妙,即使是傷疤的瘢痕,也會散發著動人的柔光。


記憶的腐敗

記憶經過發酵,可能趨向美化、善化,也可能變形而醜化、惡化。

發酵不出美酒美醋,可能成為腐敗發臭的濁水。這樣的記憶最折磨人。它不但把不好的記憶片斷無限地擴大,而把美好的片斷都抹煞了,一切都被黑夜掩蓋,沒有半縷溫暖的陽光。

受到這樣折磨的人,心態變了,不原諒自己,也不原諒別人,似乎只有從自虐和對別人的報復中可以得到片刻的慰藉,就像《達文西密碼》中嗜血的邪教自我救贖者。

青春與歲月

青春之動人,在於無邪無瑕,心靈純潔,容光活潑。

青春,不只是指年歲而言,也是指心智而言,也指心理而言。

當心智成熟,年歲已不輕。心理呢?似乎還可以有青春的保育區。

一些真正的智者,雖然已無法掩飾歲月的痕跡,但卻可以在舉手投足之間,讓你看到老樹抽發的嫩芽。若這樣的智者有舞台表演的本領,一但給他一個舞台,他可以散發出感染全場的青春光華。

年過七十的劉孝揚的兩首合唱指揮,令我大開眼界。他調動的不只是合唱隊的歌聲,而且全場觀眾的情緒;他不只是面向合唱隊,而是360度回旋,面向全場;他運動的不是兩只手,而是全身──大動作的舞步、表情。他應該感激文化中心音樂廳給他提供了一個足夠寬敞的舞台。

到網上一查找才發現,瀋陽出身的劉孝揚原來已移居香港,是張汝鈞的美聲合唱團的駐團指揮。

看了他的表演,你會覺得,指揮台是一個多餘的設計。

浪漫的精髓

梁實秋說:「浪漫主義的精髓就在解放二字。」

在文學、藝術上,解放就是追求自由,感情的自由、體裁的自由、題材的自由。

浪漫與浪漫主義很相似,浪漫也是追求解放的表現,常常表現為不羈、野性,有時甚至不計後果。

青春之際,一方面有足夠的本錢可以揮霍,一方面沒有多少東西可以失去,於是儘可以一往無前。

年歲漸長,負累日多,追求解放之下,難免要斤斤計較利害,步步權衡得失,浪漫能不打節扣?

四位「老三屆」男士合唱的《星星索》,是全晚最令人陶醉的表演,演唱的相信是地道印尼版本,全曲有如南洋傍晚椰林中慵懶的薰風。

青春的浪漫,成熟的浪漫,都在這一曲中欣賞到了。

青春的浪漫要有青春的姿容支持,成熟的浪漫則非有成熟的藝術作基礎不可。沒有成熟的藝術作基礎的「老青春」,不但浪漫不起來,還會令人毛髮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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